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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稍晚一些的时候,玛蒂尔德醒了。
西伦正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报纸——地下七层控制区里一些没事情做的文化人搞出来的东西。
一听到旁边的响动,他连忙靠过去,玛蒂尔德微微睁开了眼。
“醒了?没事吧?感觉怎么样?”西伦凑了过去,拽着椅子挪了挪。
“没事,神念耗尽的力竭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玛蒂尔德努力撑着手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
“城里情况怎么样了?”她问。
“雷恩重伤昏迷,情况不明,封锁很严,之前的骚乱已经平息下来了,损失还在清点,我们趁机拿下了二号锅炉和一小片农业区。”
玛蒂尔德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因为刚睡醒还有些迷离。
“我说民众损伤。”
西伦难得地尴尬了一下:“伤亡由雷恩那边的人清点,我们没法插手,但我估计会超过百人。”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他们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和诡异的气氛。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和水。”西伦勉力打破沉默,从旁边拿了份烤香肠、面包片和茶水,端到床前。
玛蒂尔德透过暖色的光和窗户看着冷色调的窗外,望着那些飞雪出神,窗外的酒精温度计指向-30℃。
“福音会怎么样了?”她问。
“……招的人都跑了,东西也丢了不少,今天早上有一个跑掉的人来找我忏悔,还退回了抢走的东西。”西伦把吃的放在被子上。
“你宽恕了吗?”
“宽恕了。”西伦说,“我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这话是哪本书里的?”
“约翰福音。”
“原来如此。”玛蒂尔德扭过头,对他笑了笑,西伦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些别的东西。
“其他人呢?”她问。
“今天法夫纳带队去追责了,看时间差不多完毕了。”
“杀了他们吗?”
“……不知道,我也在苦恼着呢。”西伦叹了口气,“杀了也不至于,判决的话我们也没有人手开设宗教法庭……你觉得把他们送去农业区劳改怎么样?”
“很新奇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你定就行。”玛蒂尔德说。
然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狂风的尖啸和大雪敲打着窗棂。
“喜欢吗?”西伦忽然问。
“嗯?”
“烤香肠——今早有市民给我带了十几根,填的燕麦比较少,还有鼠尾草和百里香。”西伦热情地推销着香肠,“面包片是全麦的,口感一般但是比较扛饿。”
玛蒂尔德看着他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
“你有过不少情妇吧?”她忽然说道。
西伦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第一反应是自己年纪轻轻哪来的情妇,然后脑海深处的记忆猛地冒出,他脸色一变。
他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然后藏到身后,血色从脸上褪去:“谁说的这事?”
“不知道,一些流言吧,你便衣去生活区的酒馆里坐坐就能听到,还是比较热门的,听说已经有人在写《主教和二十八个情妇》了。”
“……”西伦不知道怎么辩解,他猜到这应该是宣传部长施耐德干的,但身体的原主人确实干过。
他想掩饰过去,装作是谣言,毕竟这漫天大雪封锁了远方的消息,斯佩塞没人真正认识曾经的西伦·德尔兰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西伦·德尔兰特以前是什么样的?那都过去啦,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不信的话你自己去伦丁尼求证一下?
可他花费了太多时间,那几秒钟的沉默和下意识的身体反应彻底暴露了他,他很肯定玛蒂尔德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越是犹豫,就越是显得无力。
玛蒂尔德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西伦知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算正常,但也勉强能接受,只是大众的花边新闻而已。
但出于职业道德,他不想承认。
精神分析师在分析过程中会出现“移情”,患者可能会在无意识中把分析师当成自己的父母,投射依赖、爱恋、冷漠甚至愤恨,分析师会成为患者的白板,投射患者的情绪。
在这种类似催眠的过程中,患者很容易爱上分析师,譬如荣格、弗洛伊德、拉康都遭遇过这种情况,其中拉康做得比较浪荡,直接和有夫之妇的患者结婚了。
西伦也经历过几次,闹得他非常尴尬。
“我……”他低下头,黑发遮住眼神的光,如同无力的叹息,“……没做过。”
但那解释实在太过苍白,或者说如果心里没鬼,怎么会摆出这幅样子呢?
他很想解释,很想说自己之前只是在思考,变脸色只是这份指控太大。
我可以解释的,对吧?我是斯佩塞教会的领袖,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没有那么可信,但你也只能接受我的解释,因为你没有别的证据。
你只能猜测,隔着末日和冰雪猜测,猜测伦丁尼时的我是什么样的。
可他说不出口。
他不想承认,但也不想说谎。
“我先走了。”他说,“你好好养病。”
西伦从椅子上站起身,扯过衣架上黑色的大衣穿上,拉了拉衣领。
外面已是黄昏,大雪和云层遮蔽了许多光晕,他其实没地方可去,但他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呢?”玛蒂尔德叹了口气。
“这里没有枢机团,没有考核,没有审评,没人会因这点道德污点指责你,也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西伦沉默地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他不想回答,西伦·德尔兰特或许不在意,但他在意。
“我不在意。”他说,“这没什么,我该走了。”
“去哪里?”
“教堂,晚上总是有人来忏悔,我去告解室坐会儿。”
翻柜子的声音传来,西伦找到了自己的鹿皮手套。
“去吧。”她说,然后再度躺下,“多穿几件,天要黑了。”
“我知道了。”西伦裹上了围巾,冒着大雪,推门而出。
属灵栖居通往教堂的路上已经架起了路灯杆子,但灯还没来得及装,一根根黑色的铁柱矗立在墓园旁边,如同昏暗的冥途。
玛蒂尔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微笑。
“真不像主教啊……西伦,为什么在意那种事呢?明明已经演得很像了啊……却在这种地方露馅。”
“算了,反正我也演不好修道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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