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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徽?”
    老朱眉头一皱:“他送什么奏疏来?”
    毕竟不是刘三吾、梅殷这样的近臣,老朱自然不可能让詹徽直接进来。
    然而,内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蒋瓛就率先开口了:
    “回禀皇上,那是张飙让詹总宪转呈的奏疏,以及一份贺礼,说是为庆贺皇上康复.”
    “张飙转呈的奏疏?”
    老朱愣了一下,仿佛没搞懂这是什么骚操作,不由道:“那混账东西又想干什么?转呈奏疏,还送贺礼?”
    “呃,这个.”
    蒋瓛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老朱的眼睛则微微眯了起来:“你有事瞒着咱?”
    轰隆!
    蒋瓛闻言,如遭雷击。
    来不及任何迟疑,他当即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忙解释道:
    “皇上恕罪,实在是那张飙太无法无天了,刚听到景阳钟响起,就带着一群人跑来要找您闹腾,臣担心您龙体未愈,又被他冲撞了,所以就在宫门外拦住了他”
    “哼!”
    老朱冷哼一声,语气中杀意凛然:“蒋瓛,你可知毛镶是怎么死的?”
    “臣”
    蒋瓛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他当然知道毛镶是怎么死的。
    甚至在当上锦衣卫指挥使那天,他就知道自己会是下一个毛镶。
    但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这条命就是属于老朱的。
    只是,毛镶死在了《胡惟庸案》,而自己,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就在蒋瓛心有不甘的时候,却听老朱又沉沉地道:“这次,咱就饶了你,再有下次”
    “皇上放心,没有下次了。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蒋瓛连忙接话,额头上满是冷汗。
    老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朝云明道:“去把药端进来,让詹徽觐见!”
    他倒要看看,张飙那混账东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还能让自己再震惊一下。
    “诺!”
    云明应诺一声,很快便将药端了进来,递给老朱。
    紧接着,詹徽也低着头,弓着腰,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
    那只绑着奏疏的、油光锃亮的金华火腿。
    “臣詹徽,转呈.转呈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飙贺礼、及奏疏恭祝皇上龙体安康万岁万岁”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根本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而整个寝房,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太监宫女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被举过头顶的火腿,以及绑在上面、用红绳系好的那封奏疏。
    老朱端着药碗的手,开始不停地发颤。
    他的目光,从詹徽战战兢兢的身体上,慢慢移到他高举过顶的那只火腿上,再移到那封奏疏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
    是的,他又如愿以偿的被震惊了。
    Σ(っ°Д°;)っ
    “哐当!”
    药碗从老朱手中滑落,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震惊、荒谬、暴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积聚。
    他的脸色由黄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得一片铁黑。
    寝房内,响起了洪武大帝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杀意的低吼:“张!飙——!”
    轰!
    只是一瞬间,整个寝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老朱那声饱含杀意的低吼在殿内回荡,吓得所有太监宫女、包括蒋瓛、云明、太医等人噗通跪倒,连头都不敢抬。
    詹徽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缝里,手里那根该死的火腿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下一刻皇帝就会下令连人带火腿一起拖出去剁了。
    只见老朱胸膛剧烈起伏,枯槁的手死死抓住龙榻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那根火腿,以及火腿上绑着的那份奏疏,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自然知道张飙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求死。
    但张飙做的那些事,何尝不是他期望做的事呢?
    他为什么不杀张飙?不就是希望张飙当他的‘刀’吗?
    而现在,这把‘刀’正在发挥他的威力,开始挑破这大明的脓疮。
    “好好你个张飙.”
    老朱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真是咱的好臣子,真是送了一份.好大的贺礼啊!”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猛兽咆哮:
    “把那份奏疏!给咱取下来!咱倒要看看!这混账东西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上前,颤抖着解开红绳,将那封皱巴巴、还沾着些许油渍的奏疏小心翼翼捧到御前。
    老朱一把夺过,粗暴地展开。
    纸张粗糙,字迹龙飞凤舞,扑面而来一股疯狂作死的气息:
    【哈哈哈哈!朱重八!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元朝杀不掉你!陈友谅杀不掉你!满朝豺狼虎豹杀不掉你!】
    【朱元璋他!也杀不掉你!哈哈哈哈——!】
    看到这两句狂妄至极的话,老朱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段嚣张至极的作死宣言:
    【你不会以为,我带着这群兄弟审计查账,是当你的刀吧?帮你照亮大明的万古黑夜?】
    【我呸!我不过是跟你闹腾了这么久,一点好处都没有!想带着兄弟们在临死前,痛痛快快的玩一次!】
    【哦对了,顺便让你看看你的大明有多烂!】
    接下来是一段详细的报账:
    【今日对户部、兵部、吏部、曹国公府、武定侯府等衙门及勋贵府邸,进行了初步的、友好的财务审计与廉政考察工作。】
    【现将阶段性成果如下:】
    【一、共计追回各类贪墨赃款、拖欠薪资、违规所得,折合白银约计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两三钱。】
    【现银已入库,就是我们的临时库房。物资已登记造册。】
    【二、发现并初步核实大小蛀虫共计一百零三只。名单附后,你自己看着处理。】
    【三、额外收获:疑似官场潜规则、利益输送链条若干。】
    【如:某王爷与后宫某娘娘秘密家书一封,已暂扣;曹国公私人收藏《金瓶梅》插图版一本,已没收,防止其沉迷女色,荒废公务。】
    【四、本次审计行动,共计产生劳务费、交通费、餐饮费、工伤补偿费、精神损失费等,合计需支付给我等白银五千两。】
    【综上所述,你还需支付我等:五千两。】
    【另外,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两三钱×1%的提成奖励,算下来,你还得倒找我们三千七百六十五两四钱三分。】
    【看在咱们君臣一场的份上,零头给您抹了,给三千两就行。咱们大方。】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给。不过也无所谓,我们玩得开心就行。】
    【再温馨提示:贺礼火腿一条,取自曹国公府厨房,品质上乘,建议御膳房切片蒸食,佐以蒜泥,风味更佳。吃好喝好,才能更好地处理国事,揪出更多蛀虫!】
    【张飙,作死拜上!别无他求,只求速死——!!】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寝房内,落针可闻。
    只有老朱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脸上的暴怒、杀意、荒谬感、如同走马灯般变幻不定。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极度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扭曲。
    他死死盯着那奏疏上龙飞凤舞、沾着油渍的字迹,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生吞活剥。
    良久。
    良久。
    “呵呵呵哈哈哈.”
    老朱忽然发出一阵低沉、沙哑、意味不明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跪在地上的詹徽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皇帝彻底气疯了。
    蒋瓛等人也是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后背。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嘭——!”
    老朱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啊——!!”
    太医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上去,颤抖着手指去探鼻息,又慌忙掐人中,声音带着哭腔:“快!参汤!快啊!”
    云明等内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取参汤,撞翻了香炉,洒了一地香灰。
    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混乱的、夹杂着药味、油渍味和灰尘味的古怪气息。
    蒋瓛跪在原地,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张飙那厮竟把皇上气晕了四次!?
    还特么是用这种方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盛怒下的老朱剥皮实草的惨状。
    詹徽更是瘫软在地,那根金华火腿滚落一旁,油光锃亮的表皮沾满了灰尘。
    他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那张飙疯狂作死,为何要拉上我詹徽垫背?!
    皇上若有不测,我必被千刀万剐啊.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何要贪图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简在帝心’,答应替张飙转呈这催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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