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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被老朱暂时赶走的刘三吾与梅殷,听到老朱寝房内的动静,当即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入目所见,满是混乱。
    哭喊声、脚步声、器皿碰撞声,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梅殷环顾四周,迅速将目光锁定在了蒋瓛身上,飞速问道:“蒋指挥使,本官需要一个解释!?”
    “梅驸马,你就别在这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是谁!?是谁把皇上气晕的?!简直岂有此理!大逆不道!罪无可设!”
    刘三吾愤然地打断了蒋瓛,随后又将目光落在詹徽身上,睚眦欲裂地道:“詹徽!?是你吗?!”
    “不不不,不是我,是张飙!是他让我转呈的奏疏!我什么都不知道.”
    詹徽连连摆手,极力撇清自己与张飙的关系。
    虽然他知道,跟刘三吾二人解释没用,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只见刘三吾眉头大皱,追问道:“什么奏疏?”
    “就就是那个”
    詹徽颤颤巍巍地指向掉在龙榻边的奏疏。
    刘三吾当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捡起来。
    忽然,一旁的梅殷提醒他道:
    “刘学士!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皇上才能看的奏疏?!”
    “糊涂!”
    刘三吾怒不可遏地道:“这是谋害皇上的罪证!”
    听到这话,梅殷当即一愣,随后就见刘三吾猛然翻开奏疏。
    轰隆!
    只是看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的手在抖,纸张哗哗作响。
    他脸上的表情从怒不可遏,到震惊,到荒谬,再到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
    朱元璋杀不了朱重八?
    八万七千多两?
    一百多个蛀虫?
    王爷和后宫的秘密书信?
    劳务费?餐饮费?工伤补偿费?!
    最后算下来,朝廷还欠他们三千两?!
    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这个张飙,根本不是臣子!
    是祖宗!是来讨债的活祖宗!
    他居然在一天之内.挖出了这么多烂账?抓出了这么多蛀虫?还弄来了八万多两银子?!
    这原本应该是天大的功劳!
    足以封爵的重功!
    可是这方式!这态度!这疯狂的作死!
    刘三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快要炸开!
    而这时,一旁的梅殷忍不住好奇的道:“刘学士,这奏疏上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啊?”
    “呃,”
    刘三吾闻言,瞬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向梅殷:“梅驸马想看吗?”
    “能看吗?”梅殷小心翼翼地反问。
    刘三吾心说太能了。
    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梅殷成功连坐。
    两人来也成双成对,死也成双成对。
    我草泥马!
    刘三吾!你害我!
    梅殷看到奏疏的内容,魂都差点吓飞了,心里不住的对刘三吾破口大骂。
    而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响彻众人耳畔的呻吟,从龙榻上传来。
    众人连忙呼喊:“皇上!皇上啊——!”
    老朱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惊慌失措的太医、面无人色的内侍、跪地发抖的蒋瓛,最后定格在了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詹徽身上。
    那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迷茫,但迅速凝聚起冰冷刺骨的寒芒,以及一种被极致羞辱和戏弄后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他没有立刻爆发,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声音嘶哑、微弱,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凿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别嚎了咱还没死”
    这几个字,让所有人动作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老朱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拿奏疏的手,指了指地上的詹徽,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晚膳要加一道菜:“蒋瓛。”
    “臣臣在!”
    蒋瓛一个激灵,几乎是爬着上前两步。
    “把詹爱卿.”
    老朱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品味着接下来的话:
    “请到诏狱去。好生'款待'。没有咱的旨意,谁也不准探视。”
    “还还有这‘根’贺礼!”
    他目光扫过那根滚落在地的火腿,嘴角抽搐了一下,带着一种极度荒谬的嫌恶:“一并拿去.喂狗。”
    “诺!臣遵旨!”
    蒋瓛如蒙大赦,又像是接到了阎王的催命符,赶紧挥手让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
    詹徽听到“诏狱”二字,眼前一黑,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摊真正的烂泥被拖了出去。
    那根象征着他无妄之灾的火腿,也被嫌弃地捡起带走。
    处理完詹徽,老朱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刘三吾、梅殷二人,平静而淡漠地道:“你们看了那份奏疏?”
    “噗通!”
    刘三吾二人直接就跪了下去,连忙开口狡辩。
    “皇上,臣等是担忧心切,绝无冒犯之意,实在是那张飙太狂悖了!”
    “是啊父皇,张飙他……”
    “行了!”
    老朱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他们:“看了就看了,看了也好,咱要你们替咱传出消息,张飙狂言妄语,多次犯禁,又把咱气晕了!”
    “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让整个应天府的人都知道!”
    “咱晕了,晕得人事不省!”
    说完这话,他深吸了几口气,在太医的搀扶下,缓缓靠坐起来。
    紧接着,他闭上了眼睛,胸口虽然依旧在剧烈起伏,但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怒,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冰冷。
    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雷霆之怒。
    然而,老朱再次开口,内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却听他轻声呼唤了一句:“云明。”
    “奴奴婢在!”
    “去内帑”
    老朱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平静:
    “拨银五千两。不,八千两!赏赐给今日协助张飙审计办案的所有官员,作为‘劳务费’和‘补偿费’。”
    “啊?”
    云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由目瞪口呆。
    就连蒋瓛、刘三吾、梅殷二人、以及太医都懵了。
    皇上被气晕之后.居然还要给钱?!
    而且还给这么多?!
    “怎么?”
    老朱听到没人反应,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盯着云明,语气陡然大了一点,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耳朵聋了?没听清?!”
    “听清了!听清了!奴婢这就去!”
    云明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老朱又平静而淡漠地看向蒋瓛:“蒋瓛。”
    “臣在!”
    “带上你的人,去张飙他们的‘临时库房’。把那些追回来的赃款,给咱原封不动地看管起来!少一两银子,咱剥了你的皮!”
    说到这里,老朱顿了顿,又冷冷地道:
    “他不是喜欢审计吗?让他审!工部、刑部、礼部!让他挨个审过去!咱倒要看看,这大明朝的脓疮,到底有多少!”
    “等他审完了”
    老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咱再跟他.慢慢算总账!”
    “诺!”
    蒋瓛瞬间就明白了。
    皇上要杀的不止是傅友文、茹瑺这些他知道的蛀虫,他要杀的是那些看不见,隐藏在暗处的、更多的蛀虫、硕鼠。
    只有把这些蛀虫、硕鼠清除了,大明才有千秋万世的未来。
    至于张飙他们,不过是皇上的棋子罢了,利用完就处死的那种。
    而让他接管张飙他们的“战利品”,也不过是逼着他们继续审计,好让他方便监视他们。
    说不定以后锦衣卫办案,还能从中学着点。
    想到这里,蒋瓛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便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老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瘫软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太医慌忙上前伺候。
    咳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气,目光空洞地望着殿顶华丽的藻井,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封奏疏。
    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药碗轻碰的声音。
    忽然,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声音低得只有近前的太医能隐约听见:
    “审计.查账哼哼”
    “想玩得开心?想求死?”
    “咱偏不让你死.”
    “还一日三击帝?四击帝?!混帐东西!”
    “既然你不想当咱的'刀',咱就把你当没人管的'疯狗'”
    “咱要让那些被你咬的人,主动跳出来打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夹杂着无尽怒火与某种奇异算计的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寝房内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是暴风雨暂时平息后、暗流汹涌得更可怕的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皇上的平静,比暴怒更令人恐惧。
    大明帝国怕是要迎来四大案了。
    想到前面三大案的血雨腥风,所有人都不禁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这个叫张飙的御史,恐怖如斯。
    仅凭一己之力,就搅动了风云。
    “都下去吧。”
    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和帝王般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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