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大海捞针

    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

    午后，何嘉余开车去程子晖学校接他。天气已经转暖，阳光带着春日特有的柔和，洒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程子晖拉开车门坐进来，带着一身外面微燥的空气和清爽的皂角香气，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暂时驱散了何嘉余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

    “下午想去哪儿？” 何嘉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随便逛逛吧，找个地方坐坐就好，晚上我还有两节选修课，六点多就得回去。” 程子晖系好安全带，侧头看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疲惫，“你看起来没休息好。”

    何嘉余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否认。车子汇入车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学校的琐事，刻意避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始终存在。

    他们最终选了一家环境清幽、隐私性较好的西餐厅。落座在靠窗的卡座，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后变得温和。点完餐，侍者离开后，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轻柔的背景音乐。

    短暂的沉默后，程子晖放下水杯，看向何嘉余：“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留学的事，你决定了吗？”

    何嘉余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些，抬眼迎上程子晖关切的目光。他知道，不能再瞒了，也没必要瞒了。他深吸一口气，将过去一个月里从英国友人詹姆斯、安保负责人卡尔那里得到的消息，以及自己的分析和担忧，用尽量简洁清晰的语言，向程子晖和盘托出。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何梓寒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记录，没有任何踪迹。” 何嘉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英国那边查不到她离开的记录，国内通缉了这么久，也毫无消息。姜糜的死，警方确认和她有关，是间接他杀，但她人就是找不到。”

    程子晖认真地听着，眉头渐渐锁紧。等何嘉余说完，他沉思片刻，才开口：“这确实很可疑。没有任何记录，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或者她背后的人，有能力伪造或抹除一切记录；要么就是她真的没有任何记录活动。”

    他顿了顿，提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但如果真的没有任何记录，她怎么活下去？消费、住宿、交通……现代社会，哪一样不需要留下痕迹？除非她完全与世隔绝，自给自足。还有，她那么多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或者被警方查到线索供出来吗？她到底给了多少钱，能让这么多人守口如瓶？”

    何嘉余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多少手下？我也不清楚。可能很多所谓的手下，只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或者中间人，他们甚至不一定知道雇主的真实身份就是何梓寒。至于钱……对她来说，钱从来不是问题。而且，警方那边关于姜糜的案卷我也看了一部分，里面提到何梓寒和姜糜之间确实存在私人恩怨，似乎是因为简屿的事情，何梓寒对姜糜怀有很深的恨意。”

    他揉了揉眉心，继续自己之前的思路：“我现在最想不通的是出境记录。如果她真的回国了，是怎么做到的？伪造记录需要极高的权限和技术。”

    程子晖看着他苦恼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你说……有没有可能，她根本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入境？比如……私人飞机？偷偷降落在某个私人机场或者……甚至是不那么合法的偏远地方？”

    何嘉余眸光猛地一凝。

    私人飞机！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何梓寒动用何家或者其他不为人知的资源，安排私人飞机避开官方航线监控，在某个监管薄弱的私人机场甚至野外降落，那么她完全可以在不留下任何官方出入境记录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国内！

    “你说得对……” 何嘉余喃喃道，眼神锐利起来，“这完全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两边都查不到她的记录了。”

    但随即，更大的无力感袭来。如果真是通过这种隐秘方式入境，那想要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国内范围这么大，即便不是全国通缉，警方布控的范围也绝对无法覆盖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

    “可是……就算她回来了，国内通缉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何嘉余的声音带着困惑，“她到底藏在哪里，在谋划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和沉重。线索似乎很多，但又都断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像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个岔路都通向更深的黑暗。

    这个话题太沉重，继续讨论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餐点已经送上，精致的食物摆在面前，却似乎都失去了味道。

    何嘉余看着程子晖担忧的脸，心里一软，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先不想了。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程子晖点了点头，默契地不再提起。

    饭后，两人没有再逛，时间也差不多了。何嘉余开车送程子晖回学校。车子停在离教学楼不远的路口，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我先去上课了。” 程子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

    “嗯，去吧。” 何嘉余看着他。

    车内空间狭小，气息交融。程子晖倾身过去，在何嘉余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却持久的吻，带着安抚和依恋的味道。何嘉余闭上眼睛，回应着这个吻，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些面对未知的力量。

    片刻后，两人分开，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微乱。

    “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程子晖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何嘉余的眉心，“等我下课再联系。”

    “好，路上小心。”

    程子晖打开车门，下了车，隔着车窗对何嘉余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快步向着教学楼走去。

    何嘉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熙攘的学生人群中，才缓缓收回目光。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私人飞机的可能性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何梓寒的威胁等级，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他启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初上，璀璨迷离，却照不亮他前路的迷雾。明天就要做出是否出国的决定，而此刻，他心中的天平，正朝着一个更加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被动防守的方向，缓缓倾斜。

    正当他心烦意乱地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没有署名。

    何嘉余蹙眉，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极少。会是推销？还是……

    鬼使神差地，他戴上了蓝牙耳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疏离和警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能听到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能……见一面吗？”

    这个声音……

    何嘉余只觉得熟悉……又好像不熟悉。

    “你是谁？”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似乎说话对他而言是件极其费力的事情。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报出了一个名字：

    “李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