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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花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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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花酒的记忆深处,关于父母的印象,如同蒙着一层温暖却易碎的琥珀色光晕。

    他的父母,是身着警服、肩扛星辰的英雄,是缉毒战线上的无名利刃。母亲身上还流淌着异国的血液——他的姥姥是俄罗斯人,赋予了他母亲惊人的美貌。母亲是混血儿,五官深邃立体,肌肤白皙,眼眸的颜色比常人更浅一些,像是盛着阳光的蜜糖,笑起来时,又带着东方特有的温婉。任谁见了,都会为之惊叹。

    然而,这样一位看似该被精心呵护的女子,却选择了与丈夫并肩,投身于最危险、最黑暗的缉毒事业。

    父母先有了花戟。给他起名“戟”,取自古兵器“折戟沉沙”的戟,寓意锋芒、坚毅与守护,他们将厚重的期望与理想,寄托于长子身上。花戟也不负所望,从小便展现出正直、负责、温柔的品性,将父母视为榜样,将警察作为自己坚定不移的理想。

    后来,有了花酒。他出生在九月九日。这个名字,不像哥哥那般带着武器的冷硬和期望的沉重,反而源于父母爱情中一个浪漫的注脚——为了纪念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喝的那杯名为“日出”的鸡尾酒。“酒”与“九”谐音,于是便有了“花酒”这个名字,轻盈、甜美,带着父母恩爱和对他无忧未来的祝愿。

    父母对花酒的期望,似乎与花戟不同。他们更想悉心呵护这个小的,让他平安喜乐地长大。况且,花酒的确完美地继承了母亲那一脉的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他天生一头柔软的灰棕色头发,五官精致得如同洋娃娃,睫毛长而卷翘,浅色的瞳孔像剔透的琉璃,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这小孩长得真好看”。

    那段时间,母亲为了更好地照顾年幼的花酒,暂时退居二线了一段时间。父亲则更加忙碌,常常待在警局,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花酒的世界里,充满了母亲的温柔怀抱和哥哥虽然稚嫩却努力的陪伴。

    直到花酒上了幼儿园,母亲才重返她所热爱的警队。

    他本应继续在父母和哥哥筑起的爱巢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然而,所有的美好,都在他五岁那年,被一声噩耗彻底击碎。

    父母为了调查一桩重大跨国贩毒案,深入虎穴,最终身份暴露,遭到了丧心病狂的毒贩的疯狂报复,双双因公殉职。

    那一年,花戟只有十岁,花酒刚刚过完五岁的生日。

    一夜之间,两个少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世界褪去了所有温暖的色彩,只剩下冰冷的黑白。家里来了很多人,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们红着眼眶,带来了微薄的抚恤金和沉重的荣誉证书。那些纸张和勋章,换不回父母温暖的怀抱。

    年仅十岁的花戟,仿佛一夜长大。他擦干眼泪,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照顾弟弟、撑起这个破碎家的责任。他学着做饭、洗衣、督促花酒上学,将所有的悲痛和恐惧深深埋藏在心底,只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父母的照片默默流泪。

    兄弟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花戟既是哥哥,又像是父亲和母亲。他给予花酒的,是远超年龄的温柔与守护,努力为他撑起一片虽然残缺、却尽可能温暖安全的天空。

    而花酒,那个本该在蜜罐里长大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在骤然失去双亲的剧痛和哥哥沉默而强大的庇护下,性格也逐渐变得有些复杂。他依赖哥哥,感激哥哥,却也因为过早见识了世界的残酷和失去,内心深处藏起了一份不易察觉的不安全感和对外界的疏离,只是这一切,常常被他用漂亮脸蛋上没心没肺的笑容巧妙地掩盖了起来。

    时间的流逝渐渐冲淡了失去双亲的尖锐痛苦。花酒骨子里的开朗性格开始重新占据上风,他像一株顽强向着阳光生长的小草,努力挣脱阴霾。他漂亮的外表和天生的亲和力让他身边很快又聚集起了一些朋友,校园和生活中的欢声笑语似乎终于再次回到他的世界。那场巨大的悲剧,仿佛正在慢慢沉淀为一段沉痛却不再时刻撕扯内心的记忆。

    然而,命运似乎格外喜欢捉弄这个看似被上天眷顾、实则屡遭磨难的孩子。就在他六岁那年,一次本该充满快乐的郊游,彻底将他再次拖入深渊。

    学校组织活动,他和五个平时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坐上了一辆旅行车。孩子们叽叽喳喳,充满了对郊外野趣的期待。花酒也是其中兴奋的一员。

    然而,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如同疯狂的巨兽,狠狠地撞向了他们的旅行车。

    瞬间的巨响、玻璃破碎的声音、孩子们的尖叫、金属扭曲的刺耳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悲鸣。

    那场车祸极其惨烈。旅行车上最终有八个孩子不幸遇难。

    而花酒的那五个朋友,全部在那份死亡名单上。

    花酒自己则因为坐在靠后的位置,并且被甩到了一个相对幸运的角落,奇迹般地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和严重的惊吓。

    他被从变形的车厢里抱出来时,眼前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刚刚还在一起说笑打闹的朋友,转眼间变成了冰冷破碎的躯体。温热的血液、刺鼻的汽油味、烧焦的气味……

    那一瞬间,六岁的花酒懵懂而清晰地认知到:死亡原来离自己如此之近。 不是在故事里,不是在遥远的新闻里,它就发生在他眼前,残忍地、瞬间地夺走了他所有亲密伙伴的生命。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和负罪感如同冰水般将他淹没。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种事?

    是不是我带来的不幸?

    我是不是个煞星?

    ……

    沉重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他,比父母离世时更添了一层自我怀疑和毁灭性的孤独。他变得沉默寡言,晚上噩梦连连,常常在睡梦中惊醒。

    十一岁的花戟得知消息后,看着弟弟如同受惊小兽般惶恐无助的眼神,心都要碎了。他强忍着悲痛和恐惧,立刻联系了还能联系上的亲戚,寻求帮助,很快为花酒找到了专业的心理医生。同时,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花酒,陪他说话。

    在心理医生的专业疏导和哥哥全力以赴的陪伴下,两个月后,花酒表面的状态似乎恢复正常了。他外向的性格底子让他看起来恢复得很快,他又变回了那副对很多事情都显得无所谓的模样,会笑,会闹。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交朋友了。

    无论是学校还是生活中,他始终是一个人。他依然会和人聊天,那份自来熟的本能偶尔还会冒头,可以和任何人轻松地聊上几句天气、游戏或者零食,但他的内心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坚固的墙。他绝不会让任何人越过那条线,绝不深交,绝不付出真心,也绝不接受别人的靠近。

    那场车祸,成了他绝口不提的禁忌。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去模糊那段记忆,有时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仿佛只是一场不真实的、遥远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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