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余晖（5）

    那个男孩虽然比何嘉余印象中长高了些，但身板其实还很单薄，站在那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面前，甚至显得有些瘦小，块头远不如对方。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可就是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何嘉余看着那不算宽阔、甚至有些纤细的身影，完全愣住了。心里某种冰封已久的东西，似乎被这莽撞又勇敢的行为狠狠撞击了一下。

    那几个混混显然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惹怒了，骂骂咧咧地逼近：“小屁孩滚开！少多管闲事！想挨揍是不是？” 有人甚至扬起了手，作势要推搡。

    就在这时，阳光男孩的身后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都是刚才在打球的伙伴。他们瞬间形成了人数上的优势，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干嘛呢你们！”

    “想打架啊？”

    “欺负我们同学？”

    其中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男孩甚至高声喊道：“要不报警吧！我妈妈就在附近，我这就去叫她！”

    “报警”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混混们顿时有点慌了。为首的那个瘦高个脸色变了变，被同伴戳了戳胳膊，低声嘀咕了几句。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何嘉余一眼，撂下几句没什么底气的狠话，终究还是悻悻地转身溜走了。

    危机解除。

    男孩看着他们走远，明显松了口气，转过身，对着身后一群仗义出手的朋友们笑了笑，挥挥手：“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先去打球吧！”

    朋友们嘻嘻哈哈地调侃了他几句“英雄救美啊”，便勾肩搭背地跑回广场中央继续打球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何嘉余：“喂，你还好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这是他们的第一句对话。

    何嘉余的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他看着对方那双映着阳光、毫无杂质的眼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低哑一些：“嗯。我没有受伤。”

    男孩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好奇地问：“对了，我好像经常看见你一个人来这个广场哎。你……没有朋友一起玩吗？”

    何嘉余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没有。” 这个答案他早已习惯，但此刻说出来，却莫名感到一丝罕见的涩然。

    男孩闻言，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同情或奇怪的表情，反而眼睛一亮，非常自然又热情地朝他伸出手，笑容更加灿烂：“那我和你交朋友吧！我叫程子晖！你呢？”

    何嘉余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沾着点打篮球留下的灰痕，却充满了坦荡和真诚。他迟疑了极短的一瞬，几乎是受宠若惊般地，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

    “何嘉余。” 他轻声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甲鱼？哈哈，好奇怪的名字哦！” 程子晖笑着说。

    何嘉余看着程子晖毫无恶意的灿烂笑容，那点因为名字被调侃而产生的微妙情绪也消散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是何嘉余。不过……你怎么叫我都可以。”

    程子晖哈哈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进脑子里：“好，何嘉余，我记住了。走吧，和我们一起玩吧，我教你打球！” 他语气里的热情和理所当然，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何嘉余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于是，在那个夏日的午后，何嘉余第一次走进程子晖那喧闹又充满活力的世界。程子晖像个最有耐心的教练，从最基础的运球开始教他。

    “对！就这样！手腕用力，眼睛不要老盯着球，要看着前面！” 程子晖一边示范一边大声指导着。他虽然刚小学毕业，个子还不算很高，但篮球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听话地在他胯下、背后灵活穿梭，动作流畅又带着一种蓬勃的朝气，在何嘉余看来，确实厉害极了。

    何嘉余学得很认真。他本就聪明，专注力极强，加上之前在美国也接触过一些基础训练，很快就掌握了运球的要领，虽然动作还显得有些生涩僵硬，但已经有模有样。

    程子晖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毫不吝啬他的夸奖：“哇！你学的真快啊！太厉害了吧！我教别人，他们怎么学都学不会，笨手笨脚的！你果然不一样！”

    他夸张的赞美让何嘉余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热，但心里却像被温暖的阳光填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认可和被需要的暖流悄悄涌动。

    两人在广场上玩了一整个下午，何嘉余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感到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傍晚时分，夕阳给天空染上了绚丽的色彩，程子晖的朋友们一个个挥手告别回家了，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只剩下何嘉余和程子晖两个人。

    他们似乎都舍不得离开。抱着篮球，站在渐渐拉长的影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练习着投篮，或者说，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相伴。

    程子晖看着何嘉余专注练习的侧脸，心里也涌起一种奇妙的投缘感。他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冷、但学东西超快、话不多却莫名合拍的人，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朋友都不一样。

    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天色渐晚。程子晖抱着篮球，有些期待地问：“你明天还来吗？”

    何嘉余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你来的话，我就来。”

    程子晖一听，立刻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阳光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我来！我每天都会来打球的！那说好了，明天我们还一起玩！”

    “好。” 何嘉余点头，这是一个他从未如此期待过的约定。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焦急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少爷！”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杨梅正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如释重负。她先是警惕地快速扫了程子晖一眼，然后才看向何嘉余：“少爷，这么晚了，我有点担心，就出来看看。”

    “少……爷？” 程子晖听到这个称呼，明显愣住了，眼睛眨了眨，看看杨梅，又看看何嘉余，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好奇——为什么是这个称呼？

    何嘉余脸上的柔和稍稍收敛了一些，对程子晖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我该回去了。”

    程子晖虽然满心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哦，好，我也该回家了。”

    何嘉余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周围稀疏的路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没人来接你吗？” 他习惯了以前出门有司机接送，下意识地担心起程子晖的安全。

    程子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容依旧爽朗：“没事！我家离这儿不算远，就在星月街18号！跑着回去一会儿就到！不过有时候我妈下班早，她也会来这边接我。”

    星月街18号。何嘉余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地址。

    “那，明天见？” 程子晖挥了挥手，抱着篮球，转身准备离开。

    “明天见。” 何嘉余看着他充满活力的背影，也轻轻挥了下手。

    程子晖跑出去几步，又回头灿烂地笑了一下，这才真正跑远，身影逐渐融入暮色之中。

    何嘉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对等在一旁的杨梅说：“走吧。”

    杨梅沉默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一起朝着那座冰冷空旷的别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