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顺心桥（下）

    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时，何嘉璟忽然看见六岁那年的阳光。

    走马灯般的回忆汹涌而来。她仿佛看见那年小小的自己，守在门口，眼睛亮晶晶地盼着什么。没过多久，十岁的哥哥何嘉余出现在视线里。

    何嘉璟兴奋地朝哥哥挥手，欢快地喊着“哥哥”，可哥哥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常那样笑着过来抱她。她懵懵懂懂地迈着小短腿，想凑近些，看清楚哥哥的模样，可奇怪的是，自己每往前一步，哥哥的身影却在缓缓后退，距离越拉越远。

    何嘉璟拼命伸手去抓，小小的手掌在空中徒劳地挥舞，河水的寒意却愈发刺骨，那些画面也开始摇晃、破碎。

    她想要留住哥哥，想要回到那年阳光正好，可身体却不受控地朝着河底沉去，与那些珍贵的回忆渐渐交融又消散。

    花酒双目赤红，他猛地抬手指向那群起哄者：“就是他们！！！” 声音撕裂了嘈杂的空气。

    身后信展学院的学长学姐们瞬间会意，十几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向人群，起哄者脸上的狞笑还未褪去，就变成了惊恐的惨白。他们像受惊的鼠群般四散逃窜，却被训练有素的学长们一个接一个按倒在地。有个染黄毛的还想反抗，直接被大四的学姐一个过肩摔掼在水泥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花酒死死盯着水中混乱的场面，抬手抹了把脸，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只是发光的血管被衣服遮挡住了，显得不那么局促。

    水下，三名救生员如游鱼般穿梭。其中经验最丰富的队长一眼就锁定了何嘉余的身影——这位何家大少爷曾经学过游泳相关的技巧，此刻虽然情绪失控，但他不怕水，是在桥上简单迅速做好心理准备才纵身一跃的。

    “先救这个！” 救生员队长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即游向何嘉余。他们娴熟地架住他的双臂，却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何嘉余在水中剧烈挣扎，救生员不得不使出专业束缚技巧，用救生绳将他双臂反剪。

    水面突然破开，当万鹤迎看到被救生员拖出来的何嘉余时，立即游过去接应，紧紧抓住了他。

    何嘉余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对着万鹤迎嘶吼：“放开我！！” 那声音里满是崩溃与绝望，仿佛要把胸腔里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万鹤迎咬着牙，手上用力拽着他，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大声喊道：“你冷静点！知道这水有多深吗！”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些，继续劝道：“救生员已经下去了，你下去只会给他们添加麻烦。”

    可他心里清楚，此时何嘉余根本听不进这些。

    果然，何嘉余疯狂挣扎，声嘶力竭地吼：“滚开！！！！”

    那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要震破空气。

    万鹤迎望着何嘉余近乎癫狂的模样，心里明白他绝望到了崩溃的边缘。

    面对这声怒吼，万鹤迎没觉得委屈，只是更用力地抓住他，深吸一口气，“你听我的，你潜下去会有危险的，很可能连自己都搭进去。人家救生员体力有限，到时候要么捞你要么救她，你难道要让救生员面临这种选择吗？”

    何嘉余的挣扎突然停滞了一瞬，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万鹤迎。河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意识开始模糊。

    地面上围观了更多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已经赶来了，下来几个专业的虚影医护人员。

    可能急救电话不属于钱环团队威胁警告的范畴，也可能是现场的人太多，钱环等人没机会下手，正巧钻了空子。

    万鹤迎赶紧托住何嘉余下滑的身体，朝岸上大喊：“快！需要担架！”

    医护人员迅速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何嘉余抬上担架。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还在无声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水面突然又一阵骚动。万鹤迎猛地转头，看见救生员们托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浮出水面——是何嘉璟。她的长发像水草般散开，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双臂无力地垂着，仿佛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快！心肺复苏！” 救生员队长嘶吼着，将何嘉璟平放在岸边。两名医护人员立即接手，开始紧急施救。

    万鹤迎踉跄着爬上岸，浑身湿透的衣服在夜风中冰冷刺骨。他看见邵明月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震惊、愤怒、悲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

    “邵明月！” 万鹤迎哑着嗓子喊道，“你跟去医院看看！这里交给我！”

    邵明月猛地回神，随即重重地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接受抢救的何嘉璟，转身冲向另一辆赶来的救护车。在钻进车门前，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留着刚才按住起哄者时沾染的血迹。

    现场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和心肺复苏按压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万鹤迎站在原地，看着何嘉璟也被抬上救护车，鸣笛离去，突然觉得双腿发软。

    花酒快步走到万鹤迎身边，轻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万哥……你先坐下休息会儿。”

    万鹤迎摇了摇头，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不用管我……你回我家。”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用我的电脑，查清楚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花酒抿了抿嘴唇，重重点头：“我尽力。”

    万鹤迎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尾灯和花酒远去的身影。他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却比不上心里的冰冷。

    那些起哄的人已经被信展学院的学生们押送离开，还有几个围观的路人在窃窃私语。

    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

    邵明月跟着去医院后，目光随着担架上的何嘉余被推进ICU，他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在ICU外焦急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

    当医生出来告知何嘉余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后续观察时，邵明月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松，可紧接着，又陷入了新的煎熬——何嘉璟还在抢救。

    他守在抢救室门外，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钝刀割肉。

    终于，医生沉重地走了出来，摇了摇头，那简单的动作，却如同宣判了死刑，让邵明月的世界瞬间崩塌。

    “很抱歉，何嘉璟抢救无效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