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结局

    第二十三章 结局

    十八岁漫长潮湿的雨季终会过去。青涩时光中暗恋的回音与惊喜，藏在触手可及的明天里。

    寒假回家，江萌提前买好了高铁票。夏亮宇和她乘同一趟车，两人座位相邻。

    “难怪元旦假期约不到你，原来是许澄光过来找你了。”

    “他回国，是特意来找你表白的？”夏亮宇笑着问她。

    江萌唇角弯起，轻轻“嗯”了一声。

    “萌萌。”他突然喊她的名字，神色专注郑重。

    她怔怔抬起头看他。

    “一定要幸福。”他语气认真。

    江萌依旧怔怔的，觉得他突然转换了神色，这么严肃正经的样子……有些反常。

    “我正好还有话想问你。”夏亮宇紧接着说，“怎么一个人去做心理治疗，不告诉我，也不找我陪你？”

    “我怕麻烦你。”她不好意思道。

    “我们之间，不用怕麻烦。”他说，“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妹妹。”

    “我可真把你当亲妹妹对待，所以，一定不许再和我见外了！”

    “可以吗？”

    “嗯！以后不会了，亮宇哥。”江萌弯起眼睛，笑着答应说。

    “有点困了，我睡一会儿。”夏亮宇安静注视她片刻，随后转过身去，靠着椅背合上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他眉头微皱，江萌站起身，默默将车窗的遮光帘拉了下来。

    她注意到他的睫毛和身体似乎都轻轻颤了颤，仔细一看，又好像没有颤。

    似乎是她产生了错觉。

    手机微信的提示音突然响了一下，江萌点开屏幕，眉眼弯弯，唇边扬起了温柔的笑意。

    许澄光给她发来一张照片，接着发语音说：“我舅特意给你准备的零食大礼包！”

    “店里留了一份，等你过来吃。另一份已经快递到姥姥家了！”

    “不用，太多了！”她连忙回复道。

    “没事儿，不多！他说是他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他继续说，“他还给你包红包了，说等过年亲自交给你！”

    “告诉你个秘密。昨晚我给我舅发了个新年红包，他坚持不要，后来拗不过我，勉强收下了。今天我发现，他把里面的钱全都拿出来了，偷偷塞进了给你的零食大礼包里。”

    “你把钱收下吧！到时候我买点礼物，咱俩一起带给他！”

    他顿了顿，认真道：“萌萌，我很爱你，我舅也是。”

    “我们都很爱你。”

    “我们萌萌这么好，永远值得拥有很多很多爱。”

    泪水在眼眶中氤氲，江萌鼻尖凝起酸涩，心口滚烫一片。

    她吸了下鼻子，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国？”

    “大概……或许……你一下车就能见到我？”他又发来一条语音，声音懒洋洋的，语气里满是骄傲得意。

    “你提前回来了？”她猛地从椅背上坐直，惊喜问道。

    “嗯！”

    “我来接我女朋友，”少年嗓音含着笑意，在说到“我女朋友”四个字的时候，故意把字咬得很重，“和她一起回家过年。”

    江萌看着屏幕笑了，眼睛烫烫的，睫毛被滚烫的泪水浸湿。

    她轻轻关上手机，仰头去看另一侧车窗外的天幕。

    天空澄澈，云朵是奶油色的，像软绵绵的冰激凌，融化在空气中，一呼一吸间，仿佛能嗅到香甜馥郁的气息。

    她坐了这么多次高铁，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窗外的风景会这么好看。

    曾经因为思念，每次回家路上，她总是习惯性地插上耳机，闭上双眼，让熟悉的歌声旋律带着她躲进回忆，重新回到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仿佛只有闭上眼睛，她才能和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少年再次相见。

    然而这一次，她在上车后竟然没有听歌，而是始终紧握着手机，时刻留意着屏幕上出现的消息提醒，生怕错过某个人发来的任何一条消息。

    思念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而是安稳降落在某个人身上，被他伸手用力握紧，珍重妥帖地安放在自己的心里。

    光阴辗转，他们终于重新回到了彼此身边。

    这一次，他们各自变成了更好的大人，勇敢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人生选择权。

    青春的大雨停歇，从此骄阳明媚，晴空万里。他们心意笃定，再也不会同彼此分离。

    “萌萌，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谈恋爱了！”

    大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沈冰清突然给江萌发来消息。

    江萌心中一惊，下意识想到了谢泽阳。

    “他是我大学同学。”沈冰清补充道。

    江萌晃神，收回了思绪。

    “他人特别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开心！萌萌，我觉得，我真的很喜欢他！”

    “开心就好。”江萌笑了，回复道，“一定要幸福！”

    “嗯，我们都是！一定要幸福！”沈冰清嗓音带笑，给她发了条语音。

    光阴如梭，大学时光在每个人的奔波忙碌中流淌而过。

    大四毕业，她保研到北大的中文专业，许澄光也顺利考上了北大医学部的研究生，来到了北京。他们一起在北京租了间房子，拥有了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听说谢泽阳保研到了清华，暑假结束后也会来北京。而沈冰清则选择去上海工作和生活，她的男朋友肖逸宁刚好是上海人，二人决定在上海定居。

    江萌研究生毕业这一年，沈冰清和肖逸宁结婚了。

    她和许澄光作为伴娘和伴郎，一起出席了沈冰清的婚礼。沈冰清婚后不久，电影《清清》终于上映。

    江萌作为这部电影的编剧，被制片方要求配合参加影片在上映前的宣传和采访工作。她跟随主创团队来到L市，因为临行时走得匆忙，把采访需要用到的文件材料落在了家里。

    恰巧几天后许澄光要来L市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江萌告诉了他文件夹存放的位置，交代他把材料带给自己。

    然而当晚她却突然收到消息，说采访会提前开始。材料还没拿到，江萌有些着急。

    “别担心，我想想办法。”许澄光在电话里说。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一条来自谢泽阳的微信消息。

    “我来L市出差了。你要的文件夹在我这里，你什么时间有空，我给你送过去。”

    江萌看到消息，心脏重重一颤。

    她记得自己的文件夹里放着一本沈冰清曾经写过的日记。

    一本写满了谢泽阳的日记。

    如果谢泽阳看到了这本日记，该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她隐约有些忧虑，无意间发现谢泽阳发了一条朋友圈。

    谢泽阳平时很少发朋友圈，除了转发学校的活动通知，或者为室友的评奖评优拉票，他几乎从来没有在朋友圈里发布过任何动态。

    然而这一晚，凌晨两点，他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首歌——

    李荣浩的《年少有为》。

    不知道为什么，江萌有一种直觉。

    她直觉谢泽阳一定看到了那本日记。

    她也同样直觉，谢泽阳对沈冰清，并非一直没有感情。

    翌日傍晚，谢泽阳约她在理工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把文件夹交给了她。

    “你看到那本日记了？”她试探着问。

    他点头。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她说，“你喜欢过清清吗？”

    “我特别想骗你说没有。”他扯起唇角，苦笑了一下，“但我忽然又特别想对一个人说一次心里话。”

    他淡淡开口，语气异常平静：“我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么多年来，我只喜欢过她。”

    江萌愣住了：“我完全不知道……”

    “所以，我是不是比你藏得厉害？”他笑了，调侃她，“毕竟你喜欢许澄光，我早就看出来了。”

    江萌沉默许久，问道：“高考结束后，你有想过去找她吗？”

    “咱们出发去学校那天，在火车站，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上车去找她。后来看见她的车开了，我就骑车去追那辆车。”

    “但偏偏一路遇到的都是红灯，我没追上。”

    “所以我觉得，就这样算了吧。”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他回答说。

    缘分总是眷顾勇敢者，就像她并不知道，如果当初许澄光没有义无反顾地回国来找她，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变成同样的结局。

    命运不肯宽宥胆小鬼，只有勇敢者才能突破命运设下的重重阻碍，披荆斩棘地来到爱人的身边。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韩剧，名字叫《请回答1988》？”江萌说，“这部剧里面有一句台词：‘搞怪的不是红绿灯，不是时机，而是我数不清的犹豫。’”

    谢泽阳神情苦涩地摇头。

    “我到北京之后，林老师请我吃了顿饭。她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

    “她说，再勇敢一点吧，萌萌。”

    “因为勇敢是有期限的。”

    他静静看着她，唇角扬起弧度：“嗯，所以特别为你和许澄光高兴。你们抓住了勇敢的有效期。”

    “下一次，勇敢一点。”江萌和他对视，认真说道。

    “好。”谢泽阳答道，接着说，“许澄光说，让我带你去海边一趟。他提前飞过来了，说想陪你跨年。他没直接跟你说，估计是给你准备了惊喜。”

    江萌无奈笑了。这个家伙竟然刚下飞机就开始折腾，也不知道休息一下，她心中嗔怪，心疼又感动。

    他们打车来到曾经来过的那片海岸，看到了许澄光，程勇，林絮和江亦风。

    几个人一起在海边跨年。

    沙滩上开了间露天酒吧，白色的尖顶帷帐架在平整光滑的木质地板上，顶端纵横交错的彩灯投下一束束鹅黄的幽光，远远望去，仿佛一座落日余晖下的象牙塔，构造别具一格，神秘而浪漫。

    吧台旁边的自助烧烤架前，林絮和江亦风正在忙碌着为大家烤东西吃。其他人想过去帮忙，无一不被江亦风拒绝。

    “你们小孩儿等着吃就行，干活的事让我们大人来。”他说。

    “你哥可真逗！我高中毕业快十年了，头一次被人叫小孩儿！”

    “我严重怀疑你哥是想和林老师过二人世界，让咱们离人家俩人远点儿！”程勇在江萌耳边低语。

    江萌笑了，还没来得及回话，身旁的程勇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扯着胳膊拽走了。

    “凑这么近干嘛？”许澄光瞥了程勇一眼，用眼神发出示意，“串儿都烤好了，赶紧吃去！”

    程勇一脸无语，边走边摇头嘟囔：“你们一个两个的，真行。”

    “还吃什么串儿啊，吃狗粮都管饱……”

    随即哭嚎道：“阳哥！我想你……”

    海风潮湿清凉，潮汐涨落不息，跨海大桥闪烁变幻着迷离炫目的灯光，仿佛和岸上的人们一同陷入了沉醉。

    许澄光拉着江萌在沙滩上坐下，脱下外套罩在少女的肩上，随后双手枕在脑后，长腿伸展，歪头偏向她，目光温柔地凝视她的侧脸。

    江萌眼睫低垂，双手合十，对着月光虔诚地许下了自己的新年愿望。

    “新年许的什么愿望？”他看着她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转过身说。

    “谁说的！”少年反驳，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新年愿望里有没有我。”

    “没有你。”她故意逗他，回答得干脆直接。

    许澄光不说话了，低垂下头，整个人蔫巴巴的。

    “我们交换愿望吧！”江萌嘴角噙着笑，狡黠地眨眨眼，“你先把你的愿望告诉我！”

    “我的愿望是……”少年支支吾吾，“明年夏天，你可以……”

    “明年夏天，你可以答应嫁给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在晚风的呢喃中，低得让人快要听不清。

    “好。”江萌笑眼弯弯，望着他认真回答说。

    “什么？”少年猛地从沙滩上起身，惊讶喊道。

    “我答应你了啊。”少女不明所以。

    “不行不行！”

    “你答应得太草率了！”

    “不对不对，是我自己太草率了。这是求婚，怎么能这样？反正不行……”

    他一脸慌乱，兀自嘀咕起来。江萌被逗笑了，无奈向他妥协：“好吧，那算了。我再考虑一下。”

    看到他一点一点塌下去的表情，江萌笑得更加肆意。她终于不忍心再继续逗他，轻轻开口转移了话题。

    “光光，你猜猜看，我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她低声问。

    海面倒映着月影，两人并肩而坐，双手撑在身后的沙滩上，一起仰着头看月亮。忽然一道流星划破天际，却并没有引来惊呼声。众人早已回到帐篷里，摇篮般的海岸异常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剩下少年和少女平缓交替的呼吸声。

    “我的新年愿望是，希望未来的自己可以更有勇气。”

    少女说完站起身，双手环抱住少年的脖颈，缓慢靠近他的唇，随后，在缱绻的海风中，轻轻地吻了下去。

    你知道吗，许澄光？

    自从我失去声音的那一刻起，我也同时失去了勇气。是你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身上的勇气借给了我，让我能够拥有强大的力量去追求梦想、对抗命运。

    现在，我想把自己丢失了二十几年的勇气全部都找回来。

    然后用加倍的勇气，不顾一切地、万分勇敢地奔向你。

    其实，不管你会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都想要主动走向你。

    我想要站在你的面前，亲口告诉你，我愿意。

    我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一直都愿意。

    少年怔忡了一瞬，而后马上含吻住她，珍重而爱惜地吻着。海水翻涌堆叠，月色洒下薄光，将整个沙滩映照得皎白明亮。少女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飞扬，他目光锁上她的脸庞，双手扣住她的腰，与她气息相融，吻得忘情而缠绵，任由彼此的世界在幽蓝的夜幕下倾倒，和她一起跌落进繁星璀璨的仲夏夜梦境中。

    新年的钟声敲响，万籁俱寂的海岸上，这无人知晓的一吻，被晚风与海浪、月光与潮汐一同见证。

    他们曾经走失在青春的迷宫，茫然无措，踟蹰犹豫，幸而兜兜转转，等待寻觅，在经年之后凭借着一腔不曾熄灭的孤勇与爱意，得以和彼此奔赴重逢。

    年少时发生的爱情，永远最热烈也最赤诚，如同一场不由分说的宿命。

    倘若命运将我们推入黑暗的深渊，倘若缘分的路标无法给我们指引，那么愿我们可以在黑暗中仗剑执刃，冲破命运布下的重重阻碍与荆棘，亲手点亮心间那盏由勇气化成的明灯，借着灯光寻找到青春岁月里遗失的爱人。

    年少的盛夏难免会有暴雨雷鸣，雨水渗入生命，蜿蜒成青春独有的纹理与痕迹。

    所以不必慌张，不必恐惧。

    十八岁漫长潮湿的雨季终会过去。

    青涩时光中暗恋的回音与惊喜，藏在触手可及的明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