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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皮有些恼羞成怒,“兄弟们,上啊,把他这破药铺砸了。”
“诶,且慢。”小老头抖出一张纸,“看清楚了,这信上面的落款是谁。蒋刺史,请我去给他夫人看病呢,你敢得罪我?”
泼皮流氓们一时间还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给爷砸!”施存直得了消息,拨开人群挤到前面来,正好听见这句话,“老子爹是皇商,蒋民从怎么了,还得靠我爹吃饭,给我砸,出什么事,本少爷担着!”
“闭嘴!你这个逆子!”
施老爷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这么丢脸的时候,他一大早就被蒋刺史给揪了起来,这才知道那个不成器的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贵人。
他带着礼物前来,本是要去赔罪的,谁知走到半路上就听见自己儿子叫嚣。
施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施存直一眼,“你闯大祸了。走,回家去!”
“诶,施老爷,不要忙啊。”
豆蔻不知何时笑眯眯地站在施老爷旁边,“这可不是一点小祸,恐怕得麻烦您,还有令郎,跟我到州府上走一遭了。”
这些事交给豆蔻,谢清宴一向很放心,她本也没将施存直这事儿看得多么重要,照着天启律例,一层一层地追究下去就是,该跑的,一个也跑不掉。
她定定地望着仁心堂里面。
她在想,如果不是豆蔻带着施老爷来得这么及时,会有什么旁的人出现,替方神医摆平这一难吗?
也许他还活着,但他躲着她,就可以说明一些事了,谢清宴理智上知道,也许自己不该深究。
但她终究是忍不住。
她给眉斧传了信。
眉斧耳目一向通天下,虽然只是一些蛛丝马迹,但也足够她确认一些事了。
7
天将大雨,仁心堂的伙计得了吩咐,往回收晾晒在外的药材,忙碌停当,正要放门板时,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伙计讶异一声,“姑娘,下雨了,掌柜的吩咐我们,正要关门呢,你要看病吗?怎么这会儿来了?”
谢清宴迈入门槛,裙角打湿了,脚带泥泞,她一步步走进来,眼睛死死盯着柜台里面那个人。
南方人少有这样高大的身形,他只比药柜低两格,站在那处,只能看见半个身子的轮廓,狭窄的药铺柜台没有掌灯,天阴沉着,他的脸隐没在晦暗不明中。
“你这次,不逃了?”
谢清宴语气听着倒还平静淡然,但伙计却分明听出了强压的愤怒,怨恨,一字一句咬在她嘴里,仿佛鲜血淋漓。
伙计茫然不解,这位姑娘也不是第一回来,回回嘴上带笑,亲切又热络,何以今日这样暴戾,想问一句,听得自家掌柜开口:“你归家吧,许你三日假。”
伙计知道自己不宜久待,“诶”了一声,撑开伞,推开门,门外夏雨滂沱,白光唰一下挤进药铺来,照亮了他的脸。
中间的岁月流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他脸部轮廓柔和了,眉目舒展了,周身寂静如秋叶,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叫他泛起波澜。
那双眼睛早已褪去了锐利,澄澈干净,返璞归真一般。
门被关死,光亮消失,逐渐黯淡的天色里只隐约瞧得见两个沉默的人影,静止得只能听见雷声轰隆。
他叹息一声,认命一样走过来,停在她身前,轻轻唤了声,“陛下。”
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他沉默地受着。
“你明明没死,却就在这么个小药铺里偏安一隅,任我满天下地找你!”
“你明明知道我就在南诏,也不来见我,徐图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啊,全天下都是你的功绩,但你功成身退,眼睁睁看着活着的人替你担心因你难过,很得意是不是啊?”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气,越哭越厉害,往他身上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
她一开始还能克制得住,不哭咽出声,然而越打情绪越是奔涌而出,如山洪倾泄。
她许久不曾哭过,连知道他死讯时她也没哭,但此刻理智出笼,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面狼狈,双眼红肿,两颊潮红一片,胸口不住地起伏。
徐图南心痛不已,低声道歉,“臣只是不希望陛下沉溺往事,执着于心,已见陛下安好,臣又岂敢打扰。”
她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下,迫使他低头看着自己,“打扰与否,岂是你说了算的?你是朕的人,一天是,就永远都是!”
他一身青衣布衫,依旧整整齐齐,规规整整,仿佛身着并非布衣,仍是紫袍蟒带。
谢清宴不喜欢他这般正人君子的模样,她的手探过去,要解他衣绳。
徐图南下意识去拦,耳垂突然被她衔住,他浑身一颤,衣绳已被拽断,衣襟大开。
她的手沁凉的,像条毒蛇般游走在他肌肤上叮咬,所到之处,痛麻酥爽,毒素直侵蚀进脑子里。
他们都太熟悉彼此。
徐图南想推开她,她却反口一句,“死了一回后,忘了怎么做男人了?”
恼怒轰一下冲断了徐图南的理智,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将谢清宴抱来坐至药柜之上,她衣衫也逐渐不整。
这一切都做得太熟,一时将他带回长清宫那些荒唐的夜晚。
他下意识地要停止,谢清宴却搂住他的脖颈吻了上来,说什么都不放过他。
柜上晾着的生药骤然洒落一地,谢清宴被他挟着,跌跌撞撞,转过狭长走道。
一同摔在床上。
雪洞也似的一间屋,一无所有的一张床,霎时充盈了她身上的香,但徐图南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入侵她鼻端。
久违了。
黑暗里有人化为兽。
吞咽,低吼,蚕食,最原始也最初的欲念。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忍心,不放心,不舍得再放开。
8
平息以后,她忽然质问:“为什么不回来?
“你明知道我在等你,为什么不回来?”
黑夜里,谢清宴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今天非得刨根问底,她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徐图南答非所问,“饿了罢,我给你拿些吃食。”
他走得快,谢清宴没跟上他脚步,她又不熟悉这地方,斗室狭窄,她磕碰到了脚趾。
徐图南听得东西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声响,回头寻她。
他将她扶起来放在床上,叮嘱她,“地方小,你不要乱动。”
他从床头上摸索出火石与半根残烛,给她点上。
陡然间灯火燃起,谢清宴的眼睛有些不舒服,徐图南将灯烛给她搁在旁边,他起身要走出去。
谢清宴叫住他,“你摸黑去厨房么,你把蜡烛带上。”
徐图南道,“蜡烛是给你点的,我用不上。”
他脚步极快地通过狭窄逼仄还有些杂物搁置的廊道,如入无人之境。
谢清宴一怔。
她明明记得,他有夜盲症。
徐图南很快又提着食盒回来。
幽微的烛火照亮狭小但整洁的室内,她看见徐图南弯腰,有些迟疑地摸索到桌板,手慢慢地调整了桌腿的方向,这才将小桌子支起来。
方才他们同处黑暗之中,她没有注意到,此刻她才发现,他的动作有些迟疑生涩。
就好像,他看不见。
只是凭着本能与对环境的熟悉,才勉强自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走过去。
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用手在他眼前舞了舞,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但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想捉住她的手,却因为看不见,扑了个空。
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徐图南苦笑,“阿宴,我不想叫你知道的。”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想开口,喉咙又似乎堵着什么,说不出话来。
“阿宴,你在哭吗。”
她没想哭的。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要回来,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徐图南低声道。
“那时为了彻底歼灭北辰,我剑走偏锋,在城楼上置了火药,想与连青鸾同归于尽。但连青鸾狡猾,并未出现在攻城队伍之中,在火雷引燃之前,我察觉到不对,为了不留后患,我追了出去。”
火雷炸响之后,尸骨遍野,谁能分得清谁是谁呢。旁人不知其中隐情,只当他们都死在那场滔天的火光之中了。
“我追到了连青鸾的踪迹,与他搏斗一日一夜,最终,将他杀死在河畔。我也体力不支,掉进河里。
“方神医云游至北境,正巧救了我。我那时伤得很重,一连昏迷了半年,没什么意识,全靠老头一股不服输的犟劲,各种天灵地宝不要钱似的往我身上砸,这才留住一条命。
“我再醒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说我或许是在河里撞上了石头,脑子里有淤血。也许明天就能看见,也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伤好些了以后,我其实想过回京城去,至少再见你一面。但我听说,你有女儿了。”
他欲走回京城,在路途中却听得人说,陛下诞育公主,算算时日,当是她在去北境之前怀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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