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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城矗立于北辰与天启交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守将王昶原不过是个兵户之子,得徐图南提拔才一路平步青云,做了平城的守将,他素来感念知遇之恩,日夜巡视,从无懈怠。
这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春夜,他照例登临城楼巡视。
走到北城楼尽头时,城楼底下忽然起了喧嚣。
他定睛一看,原是一户人家,运着尸首,赶着天黑要出去下葬,但城门已闭,他们不甘心白跑一趟,与守城的士兵起了些冲突。
王昶本不打算理会,但眼瞧着已经纠缠了大半个时辰,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走下城楼去问,“这是怎么了?”
那家人见他衣着不凡,知他是能做主的人,赔着笑脸道:“军爷,求求您了,这城门不是刚关上吗?就容我们一时半刻的吧。”
王昶板着脸,“城门开关的时辰都是定好的规矩,岂能因着一人两人更改。”
“军爷你有所不知,我家住得远,一早就往这赶了,可是带着老人孩子,脚程慢,这才耽搁了。除非在这城墙根边住一晚,否则明日再来也是这般。”
说话的是个小寡妇,瓜子脸,盈盈动人,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
如她所说,身边携着老人,背上背着娇儿。
她身边的木板车上,隐隐瞧得出来,躺着的该是个壮劳力。
大抵是害了病死掉,穷人家又办不起丧事,天气越来越热,停灵在家里,怕是要臭。
王昶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但他无法直接大开方便之门,只道,“我们亥时交班,动作快些。”
小寡妇知他这是默许在交班之时让他们出城,不免从泪水里扯出个笑来,“多谢军爷。”
亥时将近,两班士兵交替,妇人推动木板车,往前走向城门。
王昶默许着他们去开了城门,没有阻止。
城门大开,这家人走出去后,守城士兵正要回来合上,那妇人眼中精光一闪,蓦地从腰际掏出一柄精巧的小弩,霎时间,射杀数十人。
躺在板车上的尸体也一瞬间腾起,无声无息地开始收割人命。
王昶发现不对,要释放信号示警之时,被一支破空而来的弩箭射杀。
北辰军无声无息地从城门口涌了进来。
那妇人伸手一扯,人皮面具下,是一张雌雄难辨的美艳面庞。
他扭了扭脖子,望着还在沉睡的平城,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连青鸾算计着平城与青州的距离,他想,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打到青州,就能见到阿宴了。
也不知她想他没有。
2
青州的酒肆天下闻名,萧多宝早就想尝尝了,从中午起就一直扭着谢清宴,“陛下,我们好容易来一趟青州,我们去喝酒嘛。”
谢清宴此刻心情颇好,又无烦难政事,欣然答应。
一行人便在傍晚之际,到青州最富盛名的酒肆要了二楼的包厢,一面饮酒,一面看戏。
酒过三巡之时,徐图南不声不响地寻了过来。
谢清宴的脸仍朝着外面看戏,指尖捏着酒杯,时不时呷一口,她穿着月白色绣翠竹的衣裳,头发不挽发髻,只是简单用发冠束起。
她翘着腿,随着戏的拍子打着节奏,姿势闲适潇洒,悠然自得。
女帝登基多年,女子的打扮也愈来愈多元,不再限于裙钗脂粉,大街上这样随意束发,穿着简便舒适的女子已是随处可见。
女子休夫、再嫁、招婿,都已是寻常事。
天启多了一位女帝,并未如酸腐夫子所说天下大乱,反倒风气开放,各行各业都蒸蒸日上,一年更似一年地繁荣昌盛,诗文中愈发多了对女帝的歌功颂德之语。
亏了管宁的小报,坊间不少徐图南与陛下的传闻,许多人都认为,能得陛下宠幸,他竟然还想逃跑,真是不识好歹。
徐图南有时挺赞同这话的。
哪怕谢清宴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眼里只当没他这个人一样,徐图南也自知理亏,不敢吭声,只眼里有活,默不作声地替她剥起虾来。
豆蔻朝他怒目而视,她刚要骂出口:“这是我的活儿……”
萧多宝一把捂住豆蔻的嘴,将她拖了下去,“你给我剥嗷,陛下不吃我吃。”
萧多宝顺带着将赖着不走要继续听戏的管宁一齐踹了出去。
管宁骂骂咧咧:“干嘛,我出银子开的包厢,我不能留下来听会儿了?”
萧多宝将他往外面赶:“你不出来谁给另一个包厢的银子。”
曲到中场,谢清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碗里已经剥好壳的虾,“怎么想着剥虾了,朕都没朝这盘里伸过筷子。”
徐图南剥完了,净一净手,“臣的手莫名闲得发痒,就是想剥。”
他知道她不是不爱吃虾蟹,只是懒得剥,又不怎么爱使唤下人,除非豆蔻在或者他在,主动给她剥好了,否则她是不会往带壳的吃食里伸筷子的。
谢清宴冷哼一声,并不看他,“现在做低伏小,之前干嘛去了。”
徐图南低着头没说话。
锣鼓敲响,新一轮戏再开场,咿咿呀呀的人声响了起来。
夹在欢喜掺半的曲调里,徐图南低低地说:“我不想找借口,不论当初我是因着什么理由要离开你,叫你伤心了,就是实实在在地伤心了。我不奢求你能理解原谅。但是阿宴,我很想你。”
谢清宴的侧脸隐在半明半寐的灯火里,她没看他,眼神却不易察觉地柔软,有了一丝动容。
她看着台下,瞧着是在专心看戏,其实心思早就飞了老远。
她好半晌才回答,“徐图南,这些日子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将你逼得太狠,总是勉强你做出二选一的抉择,也许我们之间还有第三条路。”
他想辩解,“没有不愿意,只是……”
“听我说完。”
她打断他的辩解,“这次,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究竟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她终于转回面孔来看他,眼里再一次有了他的剪影。
她说,“你自幼是徐家的骄傲,心里装的,一是山河万里,二是徐家满门,再往后,才是我。”
她的掌心贴住他胸口,此刻,他们的心跳共振。
她看着他说,“如果你要回到我身边,从此后,你这里,除了天启,第一位必须是我。你做任何重大决定,都必须先考虑我,事事以我为先。
“当然这不公平,毕竟,朕做不到事事以你为先,也许还会因朝政给你委屈受。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谢清宴很轻松地笑笑,“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今生就不要有来往了,就像这两年一样,断个彻底,我只当,从没认识过你。”
“不用想了。”她话尚未说完,被他紧紧抱住。
“分开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我已经想得够久,够明白了。”
她慢慢地回抱住他,又像不解恨,扯开他衣襟,狠狠咬在他肩胛上,似爱似恨,反正满腔浓烈的情绪,都是被眼前这个人搅动起来的。
他被她咬得倒吸一口冷气,但一动不动,任她发泄。
她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眼睛恶狠狠的,却明亮,“但我还是没出够气,还是不想原谅你。”
他不知所措,只能问她,“那再咬两口?”
她又好气又好笑,嘴角不自觉上扬,愤愤瞪他,“我又不是狗,多咬两口就能出气了吗?”
“那我该怎么做,我,我不会哄女孩子。”
他手足无措。
谢清宴白他一眼,“笨得很,话本子没看过吗?你要给我送胭脂水粉,给我写情诗……”
情诗。
徐图南一想到那些缠缠绵绵的句子便头皮发麻,“我送你一间胭脂铺子都行,但情诗,我真不会写。”
他这样坦白笨拙,谢清宴反而起了捉弄心思,她理所当然地将他推开,施施然站起身来。
“那我不管,我就要,别的小女娘不是给你写过吗?你照着抄呀,什么时候把诗写了送来,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你。”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阿宴,你不能这么为难我……”
徐图南试图讨饶。
他越为难,谢清宴越开心,只觉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爽之极,她朝外喊道:“豆蔻,要两坛子酒,我们回吧。”
豆蔻应声后,谢清宴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看徐图南,幸灾乐祸地道:“太傅,早点动笔,否则你要赶不上归程咯。”
徐图南无奈地笑。
有什么办法,都是自己纵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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