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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徐图南捉着笔,犹豫半天都写不下一个字,往往他勉强写下一句,就浑身恶寒,只能将纸揉皱成一团扔掉。
徐图越来时,瞧见的就是这般凌乱场景。
“哥,你这是?”
他不禁疑惑,兄长不管是作诗还是写文,素来一气呵成,这是在做什么。
他拣起一个纸团要看,徐图南一把扔了笔,飞速上前夺过,嘴上训道:“出去。”
徐图越旁的没瞧见,独独瞧见了“阿宴”两个字,他虽才十二岁,但天资聪颖,人小鬼大,心下已经领会。
“啊,哥,你这是在给嫂嫂写信是吧。”
徐图南面上还严肃着,“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今日的功课写完了?”
徐图越笑嘻嘻的脸立马就垮了,准备老老实实地回去念书。
但走到半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倒转回去,趴在门口,“哥,你给嫂嫂写信,怎能从《论语》里摘句子呢,这么多年,她都不嫌你无趣吗?”
徐图南一把将书掷到他面中,“滚。”
徐图越躲开了,门外没了动静。
徐图南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那你说,要写些什么才对?”
“问我就对了嘛。”
徐图越探出头来,在兄长耳边说了几句,听得徐图南眉头紧皱,想将他扔出去。
“赶紧走,恶心死了。”
徐图南坐回书桌前,提笔接着写。
徐图越安静下来,趴在他的桌前,忽然叫他,“哥。”
徐图南应道:“怎么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徐图南怔愣,“怎会这么问?”
“你总觉得我还小,但我什么都知道。那时母亲病得糊涂,不知要什么时候才好,我又还小,你这才勉强回家的。现在母亲好多了,我也长大了,你可以走了。”
徐图南看他一眼,笑,“你才十二岁。”
徐图越急道:“兄长亲自教我,岂能跟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我如今能够照拂徐氏上下,再不济,总有阿远哥帮我。哥,你走吧。”
徐图南故意同他玩笑:“怎么?觉得自己长大了,所以要将兄长撵出去,自己守着家业了?”
徐图越当真被他逗起来,“不是,辽东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我只是觉得……”
他顿了一下,“我只是觉得,陛下在的时候,你才像一个活人。”
徐图南沉默了。
徐图越将话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他幼时对兄长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记得他凯旋归来,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青州全城的百姓都为他欢呼。
他被阿娘抱在怀里,也拍着手乐。
再长大些,兄长很少在家,他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太傅,出将入相,文武双全。
他学院的同窗,师长,往往也会因他是徐图南唯一的亲弟弟而厚待他几分。
兄长在他心中就是一道高耸巍峨的山峰。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掩藏在盛名之下,几乎破碎了的兄长。
他回家的这两年,话更少了,也几乎不笑。
不好美色财物,不好口腹之欲,衣裳来来去去也只有那几件。
他过得如苦行僧一般。
脸上终日神情淡淡,眼底古井无波,像是这尘世间已再无任何人事能叫他心弦波动。
直到前天,那场婚礼。
徐图越离得近。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兄长的眼睛在一瞬间有了神采。
好像他已经死了两年,看见陛下的那一刻,才突然又活过来。
所以徐图越对他说,“哥,你走吧。为了徐家,你大半生尽心竭力,也该为自己活了。”
徐图南看着他,轻轻地应了一声,眉梢眼角的笑意柔和,“好。”
但并不妨碍他将徐图越扫地出门。
徐图南心想,他给阿宴写的情诗,怎能让旁人看到呢。
他飞快地落笔,写就几句,墨迹一干就立刻封好,盖上他的私印后,递给大强,“呈递给陛下吧,除了陛下,谁都不能看。”
他刻意强调一句。
大强忍着笑,答应了。
徐图南将书房里乱扔的纸团收拾着团在一起,他亲自烧了,被谁看见都会毁了他一世英名的。
刚烧完,门外传来属官的声音。
“主子,出事了,平城沦陷,地方官员被杀,连青鸾带着人一路南下,已经到江城。”
徐图南猛然抬头。
江城一破,下一个,就是青州。
而此时,陛下还在青州。
“备马。”
4
谢清宴接到信时,颇有些期待,萧多宝比她还要好奇。
“太傅这样的木头,会写什么样的情诗呢。”
谢清宴面上不显,手已经飞快地将信拆开了。
萧多宝在她旁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萧多宝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呀,文绉绉的,看都看不懂。”
谢清宴唇角倒是勾起一抹笑,慢条斯理地将信收起来。
“他的意思呢就是,如果真的想念,纵然相距山河,人也时时浮现在眼前,又有什么遥远的呢。他是在告诉我,这两年里,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我,在讨饶呢。”
萧多宝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是听不懂。”
大强瞧着谢清宴笑了,本以为她该满意了才是,刚要松口气,就听得她说:“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信朕不满意,让他重写。”
大强赔着笑脸,“陛下您这不是读懂了吗?”
谢清宴理直气壮,“那是朕聪明,可不是他的字句高明。借先贤的字句算什么英雄好汉,让他自己写。”
大强心里叫苦,不知道主子还要费多少张纸,但也只得回去复命。
豆蔻与大强擦身而过,她跑得快,语气也急,“陛下,平城出事了,北辰纠集二十万大军,打过来了。”
谢清宴长眉一挑,“哦?”
她笑了,意料之中,“朕还在想,朕都到青州三四日了,连青鸾怎么还没得到消息,不像他,总算来了。”
豆蔻见她胸有成竹,心下也略略安定,“陛下早有准备?”
“自然。”
谢清宴眸中神色凛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朕与连青鸾这一战,在所难免。朕人都到北境了,连青鸾难道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时机吗?”
她既然到了北境,就决不会空手而归,徐图南她要带走,北辰,她也要一并收归天启版图。
她在豆蔻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豆蔻福身,前去办了。
谢清宴又问,“太傅现在何处?朕要见他。”
温流道:“太傅方才遣人来报,他去并州了。”
谢清宴颔首,辽东军的主力常年驻扎于并州,他此去,应是调兵去了。
其实并州距离青州并不算近,来回总要有五六日,连青鸾就是算着这一点,想措不及防地打来,青州常备守军不足以抵挡,一举攻破青州城池。
但他能算到的,谢清宴自然也能。
徐图南不知她的筹算,得了消息立刻就去并州调兵,的确是上上之策,也正合她意。
消息传到连青鸾耳中,连青鸾只怕还当自己计谋顺利呢。
但她可没将希望放在并州军身上。
5
盛良时照吩咐,悄默声地领着蓟州军到了青州城边际。
只需再赶一夜的路,他就能到。
人在一切顺遂的时候,难免会放松警惕。
他的副将盛起送进一壶酒来,“将军,兄弟们不眠不休赶了半个月的路了,眼瞧着到青州城外了,该歇歇了,否则大家伙都要熬不住。”
盛良时也确实是累了,听到这话有理,“你去传令罢,原地驻扎休整,明日一早就进城去。”
“是。”
盛良时饮下酒,心神放松,这一觉,他睡得很好。
然而再醒时,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锁在营帐里动弹不得,他下意识以为是被北辰细作给抓住了。
他正要从袖子里的暗格摸出小刀片来划绳索,听得一声:“别白费力气了。”
盛良时一怔,这声音,好熟悉。
他抬头一看,惊诧出声:“阿爹?”
全副盔甲,苍劲老迈,正是盛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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