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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岳的尸体,就倒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鲜血尚未淌干,殷红的一大片。
杏缘手里持着一把软剑,目光凛冽地盯着梁焕。
她背脊笔直,手臂精瘦,显然是练家子,原来只是一直以普通女官的形象示人。
梁焕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满盘皆输,他落入她的圈套里了。
谢清宴站起身来,盯着梁焕,上上下下地打量,仿佛是头一天认识他。
她说:“老师,其实,我真的期盼,今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你。”
梁焕词穷,他只能问她,“为什么,你就这样给我定罪了?”
谢清宴垂眸笑笑,遮住些许水光。
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梁焕就陪在她身边,在旁人都质疑她是女流之身,管不好天下的时候,他鼎力支持。
知道是梁焕的时候,她不是不难过的。
“梁焕,朕真的,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寝衣,头发还披散着,脸上未施粉黛,却宛如天地之母般厚重隽永,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朕许久之前就察觉,前朝,后宫,都有潜藏至深的人在等着谋算朕。所以,朕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
“同一条消息,心思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反应。”
“管宁告诉萧扶风,再由萧扶风告知内阁。朕就是要看看,究竟是谁,非要第一个将这件事捅到朕身前来,还是毫不犹豫地戳破,一定要朕直面血淋淋的事实,要将朕气至难产。
“梁焕,是你啊。”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梁焕语塞,“如何会是我。分明是陈留。”
谢清宴摇摇头。
“不,萧扶风知道此事,哪怕管宁再三嘱咐他,不可说,不可说,他也依旧选择私下,以和缓的方式,慢慢地告诉朕,身旁亦有太医陪同。
“他深知,不可直说,亦不可不说。他是臣,朕是君,他不能擅自替朕做决定。
“内阁众人,各怀鬼胎,申功成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想安然乞骸骨,不说,情有可原。
“崔与衍选择与萧扶风一般行事,私下告知于朕,那么你猜猜,最后还剩下谁?又有谁,非要直白地,血淋淋地,措不及防地,捅到朕的面前来。”
谢清宴在笑,眼里却是悲伤。
“梁焕,我们的师生缘分,也算是尽了。”
梁焕被温流带下去,等候刑部的审判。
盛梧清扫完外面的叛军,进殿回禀,谢清宴略看看便道:“朕乏了,盛将军先下去罢。”
盛梧却不打算此刻走,他跪地道:“陛下,臣有一事,还望陛下准允。”
“说罢。”
“陛下顺利诞下公主,普天同庆。这是我朝第一位公主,教养之事马虎不得。”
“你想说什么。”
“臣只有一子,入宫陪伴陛下,臣不奢望陛下能赐盛氏子孙。但臣希望,能将公主记在盛皇夫名下,由他抚养公主,以为陛下分忧。”
谢清宴微笑,她知道为何盛梧会在此时提出。
他方才平定叛乱,一来有功,二来兵权在手,此时不提要求,何时再提。
他是拿定了主意,此刻她不会拒绝。
只可惜,她不打算记在任何人名下,她的女儿,自然是她一个人的。
“盛爱卿之顾虑,朕亦知晓,但朕的女儿,自然也是良时的女儿,何来记在他名下一说呢。”
盛梧没想到她会婉拒,有些错愕。
谢清宴转身进了寝殿,“你跪安罢,朕也乏了。”
盛梧迟迟不走,谢清宴知道,他在计算兵力,也许,还有些兵谏的想法。
只可惜,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陛下!太傅,太傅回来了!”
温流进殿禀报,眼中有泪,颇有些喜极而泣。
徐图南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着五万辽东军一齐进京。
谢清宴微笑。
盛梧不甘地跪地,“臣告退。”
8
盛梧偃旗息鼓,宫城里剩下些扫尾之事,谢清宴怀抱着小婴儿,有些讨好地坐到徐图南身边,“她很可爱的,你不抱抱她吗?”
她一早知道徐图南没死,只是将计就计,在连青鸾放松警惕之时,一举歼灭北辰最精锐的皇属军。
他封锁了消息,京城这边除了谢清宴,谁也不知。
徐图南看了一下她抱在怀里的女婴,粉雕玉琢,的确可爱。
但很显然,这不是刚刚出生的婴儿。
他凝神,问她,“这是谁的孩子?你究竟有没有怀孕。”
“当然没有。”
谢清宴答道,“我怎么会在这样狼环虎绕的时候生孩子,将自己置于险境。”
“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天启的孩子。”
徐图南怒极反笑,“谢清宴,我并没有在同你玩笑。”
“谁说我在同你玩笑。我说的是认真的。这孩子是孤儿,难民营里一个孕妇拼死生下她后就走了。无父无母来作我谢清宴的孩子,自然也是天启的孩子。”
徐图南深深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就要走。
谢清宴忙拉住他,“为着我哄你我怀孕的事,你生气了吗?但这是事出有因的。我现在还不想生孩子,但我膝下不能没有一个孩子。”
“我并不曾为这事生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筹算,前朝狼环虎绕,但江山不能后继无人,作这个局,不过是为着将有贪欲的人一齐引出来。顺势,给自己一个礼法上名正言顺的孩子,省去你许多麻烦。”
徐图南背对着她,谢清宴看不见他的脸,但只听他声音低沉,她不解地问道:“既然你全都明白,那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徐图南转过身来,眼里情绪复杂难辨,谢清宴一惊。
他说,“我知道你筹算得很好。”
徐图南冷笑,用这冷笑来掩藏他内心最深最痛的恐惧,“如果我没反应过来呢?如果我迟了一步呢?如果我没有按照你算计的一步步走下来呢?”
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谢清宴,你想过那个局面吗?你想过我会面对什么吗?你死了,孩子也死了。
“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自视甚高,为什么我不能徐徐图之,为什么我要将计就计,让他们把我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到你耳中。
“如果你出事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谢清宴,你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他大声质问着她,不过是色厉内荏,其实眼里泪光晶莹,仿佛她再多说一句,他立时就要碎了。
谢清宴被他问得有些懵,她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
“北境相距甚远,我知你刚与北辰作战下来很是疲累,其实没想过你会这么快回来,我本意想着是萧扶风带兵威慑蓟州军。等你归京之时,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萧扶风也知道?”
他立刻反问。
这样尖酸峭刻的语气,是徐图南从来不曾有的。
他再次冷笑了一声,“连萧扶风都知道,你却要瞒着我,陛下,您究竟拿我当什么。”
“那时你远在北境,我不能告诉你这一切的内幕,如果你我的书信被人劫下,那我费这么大的心思布的局,就会满盘皆输的。”
“所以你瞒着我,让萧扶风知道。”
“我身份特殊,也不敢轻易动用手底下的人,我必须要用一个有能力又不起眼的人替我办成这件事,替我寻到一个合适的孩子。
“萧扶风可靠,又有能力,我既要用他,拿他作底牌,我自然得让他知道我的计划,否则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用他作底牌?”
谢清宴解释,说了那许多,徐图南只抓住了这一句。
他反问得太过迅速,太刻薄,与他素日积累的教养学识都是背道而驰的。
这让两人俱是一怔。
谢清宴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徐图南却深呼一口气,仿佛理智回笼,他跪伏下身,“陛下恕罪,臣失态了。”
“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妥……”
“陛下所行所为,本不必向臣下解释。”徐图南径直打断了她的话,“臣告退。”
他一脸冰霜,扭头就走,谢清宴也有些生气了,不至于连话都不愿意听人说完罢。
小来之又恰在此时哭了起来,谢清宴转身进了内室。
她想着,他既这般生气,缓一下再哄他也好。
徐图南走出殿外,脸上冷若冰霜,显然是同谢清宴吵架了。
萧扶风有些担忧地站直身体,他想追上去解释,“这事儿吧,它不是我跟陛下想瞒着你,就是……”
徐图南飞快地往外走,他从没有这样不听解释过。
正好撞上萧多宝进来,萧多宝看到徐图南,顺口问候了一句:“姐夫,走哪儿去?”
谁知徐图南幽幽看了一眼萧扶风,“那才是你姐夫。”
“啊?”
萧扶风和萧多宝同时惊了。
徐图南抬脚就走。
“不是,徐图南,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萧扶风追着出去解释了。
萧多宝在原地掰着手指头想,“那我以后该叫萧扶风哥哥还是姐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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