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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险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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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青鸾极为善解人意地走出水榭,“母子分离这么些年,想必有许多话要说。那我就不叨扰了。”

    连青鸾似是当真体贴体谅人,不仅他走了,他甚至将水榭四周的侍从一同带走了,四面开阔,又是湖面,一眼就能得知是否有人偷听。

    徐图南对他这样主动地体贴自是抱有怀疑,但以他之敏锐,也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何不对劲。

    他一时不明白连青鸾到底想干什么。

    尚未等到他想明白,徐图越用力地攥他手指,可怜地仰望,“哥。”

    徐图南不喜身体接触,纵然徐图越此时受惊,他也不动声色地将之拂开,他说:“徐图越,你已经十岁了,不能只想躲在父母羽翼之下,你有你该承担的那份职责。我来就是为了救你和阿娘出去,但你必须配合我一起……”

    “不,哥,不行,他们会杀了你,也会杀了我和阿娘的。”

    徐图越一听徐图南要带他们走,突然将身体团成一团,手臂捂着耳朵,“我不走,我不走,我和阿娘都不走。”

    徐图南眼神一凛,“他们对你和阿娘做了什么?”

    徐图越的瞳孔中浮现出惊恐,他害怕地哆嗦,他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将阿娘带走,我见不到阿娘,我只能听见阿娘的哭喊,从傍晚到黎明,我不能睡觉,被人按在椅上,一直听,一直听。

    “他们说只要我敢逃走,就要打断我的腿,把我的腿骨取下来给阿娘做拐杖……”

    徐图越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害怕,直将自己蜷成一团。

    徐图南此时才注意到周执素的异样,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端坐微笑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唤了一声,“阿娘?”

    周执素没反应,她瞳孔空洞,唇角的弧度分毫不变,甜美而诡异。

    她轻轻地说,“不可以动,不可以,不能让南南担心。”

    徐图南大声唤她,“阿娘!”

    这一声像是敲碎了周执素的梦境,她猛然惊醒,凄厉地大叫出声。

    徐图越见母亲这样,哭着上前来拉她的手,被周执素一把扔开,她团团打转,嘴里一直絮叨。

    “不可以,我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动……”

    徐图南眼神哀绝地注视着周执素,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连青鸾敢让他和母亲幼弟单独待在一起。

    以阿娘目前的状态,稍微一点动静就会尖叫出声。他根本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将她带出芜城。

    他试图安抚周执素,“阿娘,我是徐图南,我回来了。”

    周执素却仿佛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她泪眼朦胧,微张着嘴,想辨别眼前是谁,却瞧不真切看不明白,如同被捕兽夹夹断下半身的凄惨母兽。

    她又开始尖叫,挣脱徐图南的束缚,冲向廊柱,以头叩击,徐图南以身相挡,周执素便发狂地撕咬他。

    他一记手刀劈在周执素后颈上,周执素软软倒进医女的怀中。

    徐图南怒目而视,连青鸾却朝他笑,“太傅莫要生气,令慈身体无碍,吃过药就好了。”

    徐图南冷笑,“你们折磨我母亲,竟还想令我俯首帖耳,岂不荒谬?”

    “诶,太傅此言差矣,您对陛下的衷心,天下皆知,我相信,哪怕她此刻放弃了你,你也很难将剑尖对准她,为了你我都安心,我总是要留些底牌在手里的。”

    也不见医女如何动作,几下推拿,周执素幽幽转醒,她瞳孔不再空洞,渐渐聚焦。

    徐图越扑在她身边唤阿娘,周执素缓过来,见到徐图南脸上的血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欲语泪先流。

    她将脸侧去一旁,哭道:“儿啊,是我误了你。”

    徐图南轻拍着她的肩,给她顺气,“阿娘,一家人,没有什么误不误的。”

    “只要太傅与我一条心,替我攻城略地,老夫人自会平安无事,我许太傅的荣华富贵也绝不赖账。

    “太傅尚能不顾及一己之身,为陛下殚精竭虑,但老夫人的身体,恐怕……”

    连青鸾哂笑,“好了,点到为止。太傅是聪明人,我就不将话说透了。”

    侍从要将周执素带走,她显然不愿,攀着徐图南的胳膊,泪眼盈盈,万般放心不下。

    徐图南在她手背上轻拍,声线沉稳,“阿娘,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小越的。”

    周执素本放心不下,但徐图南面庞坚毅,眼神柔和,无声地抚慰着她惊惧的心情。

    她恍惚间想起亡夫年轻时的模样。

    徐图南习得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却比他的冷薄多一分温情,不知不觉叫人心安定。

    这分温情正是连青鸾用以牵绊他的地方。

    周执素忽然低声道:“儿啊,若是终究难得两全,不要犹豫,舍了我与你弟弟就是。徐氏光耀百年,不能这样背了叛主背国的名声,你须得重振家业,万不可心软犹豫。”

    话说完,不待徐图南回答,周执素就松了手,她定了定心神,收起软弱,牵起徐图越,一步步消失在夜色当中。

    4

    谢清宴的身孕已有三月,她一圈一圈慢悠悠地在上林苑中晃荡,快要到冬日里了,大地萧索,寒风吹来,刮得脸颊生疼。

    但谢清宴不在乎,她仍旧迎着风转悠。

    这是陛下的习惯,每当她要做什么重大决定,或是有什么事要思索时,都会屏退左右,一个人在上林苑中晃悠许久。

    寒风凛冽,能叫她头脑清醒。

    徐图南重掌辽东军,归于连青鸾麾下,北境十三城已尽数降了北辰,双方军队碰过几回,有输有赢,北境冬日漫长,如今已到最困苦的时候,却迟迟不能拿下。

    究竟是坚持打下去,还是撤军,她不能不仔细思量。

    走累了,她歇在凉亭里,孕期多眠,不经意地就睡了过去。

    等她转醒时,一件大红猩猩斗篷已披到她身上。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象牙白的衣裳,眉尾上翘,成就他一双宜喜宜嗔含情目,一身气质温润如玉,不声不响地沁人心脾。

    眉心朱砂一点,红艳至极,出尘得像是佛前侍者。

    谢清宴刚睡醒,仍有些疲惫,她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叶阔平被立做皇夫后,从不与后宫旁人争风吃醋,他端正守节,只等着女帝一月一次去他那处略坐坐就走。

    徐图南与萧扶风皆有公务在身,盛良时年纪小,又不曾管家理账,后宫大半事宜,谢清宴就交给了叶阔平。

    叶阔平倒也没辜负她的重用,各宫各人的份例都按时按点发放到位,不苛待也不糊涂,为上赏罚分明,宫人行止有度。

    后宫被他理得井井有条,再不曾出过乱子。

    谢清宴见他贤淑,素日里倒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叶阔平温和地答道,“臣见陛下于凉亭歇脚,不敢打扰,却也不愿叫陛下受凉,因而擅自跟了过来,还望陛下恕罪。”

    谢清宴看了一眼披在身上的大红猩猩斗篷,是她素日喜欢的颜色与样式,想来是叶阔平特意备下。

    她不是不领情的人,笑笑,“你有心了。”

    不过是这样稍微的好脸色,叶阔平眼中便有泪光闪烁,他答,“能为陛下减一分忧愁,臣已欣喜若狂。”

    谢清宴站起身来,叶阔平不自觉地扶住她,她借他手臂的力站起后,手就从他的掌中离开。

    谢清宴望望他,微笑,“你进宫也有几年了,素日辛劳朕也知道,等朕顺利生产后,就让你像萧扶风一样,承继爵位。”

    他眼睛剔透明澈,虔诚地回望她,目光柔和得不像话,那眼睛里,是知足。

    不是因为她说要赏他爵位而知足,而是为着她对他的笑。

    谢清宴系好斗篷带子,杏缘与銮驾已前来接她,她就要上銮驾走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叶阔平。

    她说,“你穿象牙白的衣裳很好看。”

    叶阔平笑着,却在心里叹息。

    这是陛下第三回说他穿象牙白的衣裳好看。

    他久久地注视着谢清宴离去的銮驾,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陛下,您的目光,究竟何时才能真正落到我的身上。”

    谢清宴短暂地睡过一觉,此刻头脑稍微清醒了,她冷静地对杏缘道:“北境寒冬漫长,既不能速战速决,便要休养生息,传令给大军,开拔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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