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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萧多宝是蜀南王府与如玉侯共同的掌上明珠,她自己又深得陛下宠爱,她的添妆宴自是热闹非凡,宫内外能来的人都来了。
谢清宴今日未摆帝王架子,穿着常服,只当是寻常送小妹出嫁的阿姊。
但她所坐的位置单独在蜀南王府的阁楼之上,守卫森严,单独以珠帘隔开,既清净,又能不动声色地观察到底下往来人群。
谢清宴随意地同崔夭夭说着话:“你好些年没回来了,京城中好些人已经亡故,又有好些人削去爵位,流放千里。大抵你瞧着,都是些生面孔。”
崔夭夭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在熙攘的人群里穿梭。
谢清宴眼神锐利,“你在找谁?”
崔夭夭收回目光,笑了笑,“没谁。”
两人许久未见,有许多事可讲,徐图南在一旁听着,不插嘴也不发表意见,安安静静地给谢清宴剥虾,随时看着给她添上茶水。
正笑着,豆蔻引着梁焕一同入席来了。
谢清宴挑眉,略有些惊讶,梁焕上前来见礼。
谢清宴玩笑道,“朕只当老师生朕的气,连多宝与梁遇的婚事也要反对了。好在老师今日还是来了。”
萧多宝师从梁焕,虽说没学到什么,却因此与梁焕座下弟子梁遇结缘。
近来梁焕与谢清宴因着海禁开不开的事儿在朝堂上争执不下,梁焕坚决反对开放海禁,但谢清宴一定要开,正是闹得僵直,谁也不肯妥协的时候。
梁焕待谢清宴有半师之恩,其实她也不愿同他起这样的争执,但海禁她是非开不可的。
民富才能国强,这上头,谢清宴绝不会妥协半步。
梁遇突然请旨要同萧多宝完婚,事前并未同梁焕商量,梁焕事后阻止已来不及,若非这场婚事,他与谢清宴已经许久未曾私下会面。
梁焕似是苍老许多,摆摆手:“不至于。
“陛下如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但臣不能不说一句……”
“好了,梁尚书。”
谢清宴温和而坚决地制止他再说下去,“今日你我都是为送多宝出嫁而来,您既是梁遇的师父也是多宝的师父,他们两人大好的日子,还是不要谈及朝堂之事为好。”
梁焕想想,笑了,“是。”
众人分坐下,正要开席时,萧多宝忙里忙乱地提着裙子上阁楼来。
她拽着崔夭夭就走,“来的宾客太多了,这会子又突然下起雨来,府内人手有些不够了,萧扶风是个不中用的,好姐姐你可得帮帮我。”
崔夭夭尚来不及吃几口饭就被拽走,但事儿摊派到她头上,她倒也拿出架势,面上端起微笑,一一同宾客寒暄往来。
崔家人口众多且常开筵席,安排这些事宜对她来说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她人虽在清河,但并不代表对京城的动向一无所知。
侍女简单地提点几句,她就迅速地理清了京都官场复杂如蜘蛛网一般的关系,笑语盈盈地一条一条吩咐安排下去。
搭棚子的搭棚子,递伞的递伞,引路的引路,方才还有些杂乱的局面,迅速变得有序起来。
“后面腾出几间空厢房来供夫人小姐们换衣,再叫厨房熬些姜汤来,送到席面上,务必要周到,大喜的日子,可别染了风寒。”
崔夭夭便如定海神针一般坐于屋檐下,等着人来请示,再轻声细语地给出意见,声音不大,却甚有威严,立时三刻就将局面理得清清爽爽。
她好容易歇下来,正要呷口茶时,忽然顿住。
一对夫妇落在了众人身后,雨越下越密,几乎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他们两人走得艰难,女子的裙裾鞋袜全打湿了。
男子只是青色官袍,显然官职不高,正是忙乱的时候,下人们待他们就不算殷勤了,只递了伞,指了躲雨的位置。
男人亲自撑着伞,女子隐在他伞下,水雾弥漫,她的脸瞧不太真切,但能看出脸部轮廓优美,显然是个美人。
崔夭夭沉默半晌,指使小丫头道:“去接他们上前来,给那位夫人送身换洗的衣裳去。要浅碧色。”
男人官职低,出门身旁甚至没有几个伺候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专门掌管衣裳首饰的丫鬟为夫人特意备着衣服可换。
丫鬟刚撑着伞要走出去,崔夭夭又叫住她,“莫说是我差你送的衣裳。”
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心里烦乱,语气竟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暴躁,“算了,先去送吧。”
她隐去厢房后面,故意没叫这对夫妻瞧见她。
大概过一炷香的时间,丫鬟来禀,“那位是户部主事与他的夫人蒲氏,蒲夫人说想当面向您道谢。”
崔夭夭手里无意识地拨着帐帘的流苏,没有看丫鬟,只是答道:“不必了,让她去谢多宝公主就是。不必提我的名字。”
丫鬟应声出去了。
窗外雨声潺潺,天色阴暗,一室寂静无比,崔夭夭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腿脚发软,浑身都没了力气。
哪怕那些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说到底,她还是很难平静地面对她。
4
崔家子女众多,但崔夭夭一直毫无疑问是那个最受宠爱的。
她有弟弟,但父母待她却像独女,所求无有不应,祖母更是溺爱她到几乎发指的地步,崔夭夭小时候刁蛮任性,大抵都是被惯出来的。
崔家老夫人尚在,平日里一大家人是一起用膳的,崔夭夭跟着老祖母坐在正中央,骄傲矜贵,昂首挺胸。
她爱吃的菜都是单独做好一份,盛在精致的小碟子里,摆在她面前的,独独供她一人享受的。
崔夭夭是整个崔氏骄纵出来的霸王。
谁都知道崔夭夭受宠,清河郡的闺秀常常羡慕她,羡慕她素日里不曾重样的衣裳,羡慕被整个崔氏捧在掌心的她。
崔夭夭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感到这份疼爱与寻常人的,不太一样。
她在阿娘面前,不能说“不”。
那时盛行齐胸襦裙,崔夭夭被几个好友拉着,一同去做了一条石榴红的襦裙。
绣娘比着崔夭夭的身形裁剪的,将她刚刚开始发育的身材衬得极好,既有少女的青涩,又隐隐显出女性的柔美曲线。
崔夭夭高高兴兴地穿着回了家。
殷氏瞧了却大发雷霆,“你袒着个胸脯子给谁看?这么艳的颜色,你要勾引谁?你在哪里做的衣服?我准许你穿了吗?”
崔夭夭试图辩解,“这是秀云坊最新的款式,旁人都穿得,我为何穿不得。”
殷氏不听她分说,将她拽进内室,她动手扯崔夭夭的裙子,从头到脚将崔夭夭扒了个精光:“你是崔家的女儿,你穿这个在外面简直是丢你舅舅和你伯父的脸,你还要不要我和你爹做人了?
“你还敢哭?你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你还敢哭?”
崔夭夭一边抽噎一边大声反抗,“我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了?”
殷氏手里拎着那条石榴红的裙子,“你穿这种衣裳,你还要什么脸啊?你还上什么闺学,往后什么男人看得上你,能娶你做正头夫人,我瞧着你直接给人当妾去吧!”
崔夭夭梗着脖子不认错,被殷氏揪着耳朵逼着跪下,崔夭夭不跪,殷氏便打她,一面打她一面哭。
殷氏身子不好,一情绪激动就会止不住地喘息不定,崔夭夭不得不跪下。
房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崔聆禅隔着房门问道:“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殷氏愈加发疯,哭得比崔夭夭还大声,“你看看你女儿啊,我们把她捧在手掌心里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祖母与大伯母闻声赶来,进门听了原委,大伯母一面给崔夭夭将衣裳披上,一面坐到殷氏身边,抚慰着她,“孩子还小,又不懂事,慢慢教,别将自己气着。
“夭夭,快同你母亲认错啊。”
崔夭夭那时小,只当真是自己错了,哭着抱住殷氏,“阿娘,我错了,我往后不穿了。”
殷氏也哭着回搂住崔夭夭,“心肝儿,你当母亲舍得打你,母亲都是为你好。你往后若是没有男人要,你后半辈子就毁了呀。”
在崔夭夭十二岁以前,小到一根发簪,一件小衣,大到同什么人说话,上哪所闺学,殷氏与崔夭夭的几个伯父都会一一为她安排好,从不叫崔夭夭操一点心。
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只要她不忤逆家中安排,她就是最受疼宠的小女娘。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宠爱,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在家中装乖巧,压制自己的蛮横,但在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崔氏的明珠,没有人会来触她的霉头,她就将嚣张跋扈全抛洒在外面。
脾气乖戾,任性起来时,谁都管不住她。
原本崔夭夭的性子就要这么一天恶劣似一天下去,直到那年,崔聆禅将她送入京城,给刚回宫不久的元靖公主谢清宴作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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