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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日子又恢复平静。
直到一日,玉箫打帘从外面进来,她兴奋地在谢栖霞耳畔道:“福瑰郡主来了,想见您一面呢。”
谢栖霞惊喜,“青鸾阿姊来了?”
她自是出门相见,连青鸾约她在郊外的庄子上相见。
庄子里上下的人都被撵出去了,谢栖霞到时,玉箫也被拦在外面,她一个人进去。
连叶道,“郡主在桃花林前等您。”
谢栖霞应了,提着裙子往里走,出乎她意料的是,站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个身姿颀长,颠倒众生的郎君。
这人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夏日的桃林前,极艳极美,五官深邃,眼里笑着,唤她,“栖霞。”
谢栖霞怔得不由往后退一步,她感觉他的脸好像很熟悉,但她又没见过这个人。
“栖霞,认不出我了?”
那男人朝她笑,他说,“我是连青鸾。”
谢栖霞大惊,“青鸾阿姊,这是,你扮的男装吗?”
连青鸾微笑,“不,我本是男儿身,为求生存才谎称女娇娥。”
连青鸾手背抚过她脸庞,“长公主去了,你该很伤心的,也怪我,清河这么近,如今才有空来瞧你。”
谢栖霞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抚摸,“阿姊……不,阿兄,我成亲了。”
“哦?”连青鸾像是听得什么有趣的话,玩味地笑,“我记得我们小栖霞最喜欢漂亮男子了,如今改性子了?”
谢栖霞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对眼前的美色避之不及。
毫不否认,连青鸾这张脸美得雌雄难辨,她绝对是喜欢的,若放在从前,她说不准就……
但不知为何,如今她看连青鸾,与旁人也并无不同,无非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她低眉笑笑,像是想起什么很开心的事,“我怕他伤心。”
连青鸾不再提这话,他转了话头,“栖霞,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你是长公主的女儿,不是养女,是亲女。你是北辰国君与长公主的孩子。”
对这件事,谢栖霞倒没有多惊讶,或者说,对于她来说,是养女还是亲女,区别都不大。
但她竟然流着北辰的血……
连青鸾抓住她肩膀,盯住她,“栖霞,我们是亲人。你难道真想一辈子待在清河郡了吗?一辈子在旁人看管之下过活?”
“栖霞,为什么,不同我一起,我们光复北辰,从此天下权势,你我同掌,这不好吗?”
他说得热血沸腾,但谢栖霞却仍旧冷静。
她拒绝道:“阿兄,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当今陛下也很好,她治下的天启与北辰并无区别,百姓安居乐业,我们实在不该为一己私欲重掀战火。”
连青鸾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他看她坚决,倒是也知道,不大可能劝得动她了。
连青鸾笑笑。
“那好吧。你只当为兄是与你说笑的。这件事,只当我没提过。我男儿身的事,你也万不可透露给旁人。”
谢栖霞自然应允,而后又劝了他几句,放弃北辰复国,安稳度日,连青鸾满口答应。
两人在桃树下对坐宴饮,一直到傍晚,连青鸾才放她离去,离去前,他似是醉了,却还嘱咐她道:“我来清河郡瞧你的事,也万不可叫旁人知晓。”
谢栖霞应道,“兄长放心,我今日来见了谁,没有人知晓。”
“那就好。”
连青鸾瞧着谢栖霞的马车走远,他醉歪了的身子渐渐挺直,夕阳光洒在他侧脸,他的脸沉浸在一半的阴翳中。
他身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连青鸾说,“我记得你箭术不错。”
凤折答道,“一箭毙命。”
“那好。去处理了吧,免留后患。”
10
谢栖霞换了三趟车,状似从绸缎庄子里刚出来,回崔府了。
她忽然一时兴起,“这个点,崔其华该下学了,我们去青岳学院接他吧。”
于是车夫倒转方向。
她等在青岳书院门前的那座石桥上,她凭栏倚立,从黑泱泱的学子里一眼瞧见崔其华。
她不由得笑起,刚喝完酒,脸颊霞红。
崔其华也瞧见她,一眼看出她刚喝了酒,眼里有无奈,加快了脚步要走到她跟前。
谢栖霞背着夕阳,欢快地朝崔其华跑去。
她想,她有些事想跟他说。
崔其华笑着看她跑过来,眼里突然看见什么,笑凝固在他脸上。
“栖霞!不要动!”
“嗖”一声,冷箭正中谢栖霞心口。
胸口传来剧痛,谢栖霞身子如冻僵一般怔怔梗在原地,她看见崔其华神色大变,他飞快地向她跑来,他好像在喊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眼前的世界在她面前变形扭曲,渐渐乱化成模糊的色块,人声尖啸着呼号过耳边。
倒地之前,往昔的岁月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眼前浮现。
她这短暂的一辈子,玩也玩过,享受也享受过,什么都得到过,也被放逐过。
她只是遗憾。
她死之前,尚来不及告诉她的夫君,她爱上他了。
尾声
谢栖霞被人刺杀,当街毙命。
崔其华在地方府衙熬鹰一般地熬了几个通宵,盯着他们查案,清河郡每日来往人流上万,他一一核对清查,发誓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谢栖霞头七那日,下了绵绵的一场秋雨,崔夭夭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感到寒意。
她收了伞,走进谢栖霞灵堂。
崔其华守在谢栖霞灵位前,替她看着香火。他面上倒还好,瞧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崔夭夭却叹了口气,将手抚在他头顶上。
崔其华一夜白头。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还这样年轻,却是两鬓斑白。
黑发与白发交织交错,他一张正义凛然的脸,陡生邪气。
只有在注视到谢栖霞灵位时,他的目光才会变得温和起来。
他说,“不知道栖霞是不是怪我。你说我从前到底在执拗什么呢,栖霞自小生长的环境就是那样,我为什么非得逼着她改变呢。”
这种时候,崔夭夭知道,说什么安慰都是徒劳,她只能转移话题,她问,“杀栖霞的人呢?查到线索了吗?”
她不提这件事倒还好,她提及此事,崔其华眼里流出绝望与悲愤,还有压抑着的,翻腾着的,杀意。
他低声在崔夭夭耳畔说了一个名字。
崔夭夭震惊回眸,“怎么可能!”
崔其华恨道,“怎么不可能,栖霞如今,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只有个虚衔的郡主,被她许配给我,一生一世都不得出清河郡,除了她,又有谁会在意栖霞的生死?”
崔夭夭冷静道,“她好好的,为什么要杀栖霞。”
“许是她发现,我对栖霞起了真意,我不能再全心全意为她看着栖霞,许是长公主已死,留着栖霞也没用,杀了也就杀了。她不是一向如此吗?天恩难测,岂是你我能揣摩。
崔其华越说越放肆,“当初什么都没说就将她塞给我,现在又是什么都没说就杀了她,那么我呢,我们算什么,我们又是什么,全无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的工具吗!”
“崔其华!你冷静点!”
崔夭夭瞳孔圆睁,提高声量,压制住几近崩溃的崔其华。
“我知道你与她是多年的好友,你信她,但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她现在坐在哪?她还是当初与我们交好的阿姊吗?”
崔夭夭比崔其华要平静许多,“你所说的,全然都是你的揣测,并无真凭实据,我自然信她。”
崔其华嗤笑一声,颓坐在地,嘲讽地笑,“她做事滴水不漏,你又岂能查到端倪。”
崔夭夭蹲下身来,与崔其华对视。
崔其华看她,猝不及防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崔夭夭的声音冷漠镇静:“醒醒神,你现在这个状态,容易给崔家招来大祸。哪怕怀疑,你也给我憋在心里。”
崔其华挨了这巴掌,瞳孔回神,低着头,不作声。
崔夭夭站起,她象牙白的大氅被夜风吹来鼓起,她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地传入崔其华耳中。
“我会为你去一趟京城,在我没有定论之前,我不许你轻举妄动。但这事要真是她做的……”
崔夭夭像是艰难地下了决心,“我会亲自,为你讨个公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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