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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栖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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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止一次地在筵席上听到人在背后惋惜,说崔其华怎么就娶了她这样一个人。

    “不通文墨,长得也不算很美,性子嚣张跋扈,若非陛下赐婚,岂能攀得上崔六郎。”

    她偶然也曾听到崔夫人在说,“与栖霞的这桩婚事,到底是委屈了六郎,再等两年,还是给六郎纳个身世清白又乖巧的侧室吧。”

    谢栖霞不想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听进去了就是听进去了,这种不安在她心里发酵,孕育成厚重的雷雨云,早晚有一天是要轰隆隆一场大雨发泄出来的。

    一日,谢栖霞至青岳书院寻崔夭夭一同去书斋,给崔其华挑几样文房四宝。

    崔其华秋闱就要下场,她没有什么别的能帮他,就寻思着为他选几支趁手的笔。

    她到时,崔夭夭正在看学子的文章,朱笔披红,一一写上修改意见。

    谢栖霞是看不懂这些的,但她瞧得懂外面的样式,笑说道:“这字倒是好看,瞧着是皇姐会喜欢的样子。”

    一旁的学子闻言,摸着后脑勺,羞赧地笑了,“谢郡主夸赞。”

    这人眼神亮晶晶,看谢栖霞的眼神太炽热,含羞带怯地介绍自己,“后生文垣,见过郡主。”

    平心而论,这文垣长得不错,目秀眉清,胜在皮肤白,又年轻,像一丛水嫩的青葱,等候着人的采撷。

    谢栖霞动了幽微的心思,文垣这样的眼神她在京城见过太多,无数人想通过攀上她一步登天。

    她有时候倒也不介意做这个施恩的人。

    她笑笑,对崔夭夭告辞,“你既还在忙,我便先走了。”

    崔夭夭埋首在文章里,应了一声算回答。

    谢栖霞走出门来,没过几步,文垣果然跟了出来。

    他含情脉脉地瞧着谢栖霞,垂手行礼,“小生仰慕郡主多时了。”

    他的腰弯得极低,衬出她倨傲姿态。

    谢栖霞微眯起眼,她十分享受文垣这样仰慕的目光,他恭敬地跪在下,她高高在上,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才是她所熟悉的相处模式。

    她想,对,就是这样,这样才对。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文垣掌心,“我在郊外有一座温泉别苑,里面种满了海棠花,你来,同我一道赏一赏。”

    “是。”

    他恭恭敬敬地告退。

    6

    入夜,谢栖霞在小汤泉中等着,她吩咐过侍女,人来了将他带到这里就是。

    轻纱随风飘扬,白茫茫的水汽弥蒙,仿佛梦境一般。

    谢栖霞总算等来脚步声。

    但他却停在原地,没有上前来。

    她用手捧起热水,浇在凝脂似的皮肤上,“怎么不上前来。”

    那人依然不动。

    谢栖霞回头,与一双沉怒的眸子相对。

    她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崔其华的脸在朦胧的水汽里瞧不清楚,他的声音很轻,“你呢,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你约了谁相见?”

    谢栖霞答,“一个书院的学子,有几分姿色,又主动,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咯。”

    她并无遮掩,显然也不觉得这是错的。

    崔其华蹲下身来,与汤泉池里的她对视,他的声音很轻,他问她,“谢栖霞,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谢栖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只说,“什么喜欢,我不过是找些乐子罢了,又不会给他名分,你放心。”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崔其华有些易碎。

    不晓得是不是水汽熏到眼睛的缘故,还有些水光。

    他扯开嘴角笑,像是不屑。

    他抬脚要走,谢栖霞叫住他,自己匆匆披了件衣裳出水。

    “你为什么会生气?这样的事在大户人家不是再常见不过了吗?往后你纳妾,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啊。”

    崔其华看着她,“我不会纳妾。”

    这次轮到谢栖霞笑了,她揣着手。

    “好啦,我们相处那么好的,就不用说这种话来哄我了。崔其华我当真喜欢你,当真愿意同你过一辈子,所以我在外面再宠谁,都不会闹大了脏你的眼。同样的,只要你尊重我,不把人带回来,我也只当看不见。”

    崔其华像是被她气笑了,他问,“谢栖霞,你懂什么是忠诚吗?”

    忠诚。

    谢栖霞皱眉。

    世家大族里的夫妻,哪有忠诚一说。

    他步步走回,注视着她眼睛,平静地发疯,“我知道你不懂。但谢栖霞,你记住了,我没有癖好与旁人分享妻子。你宠一个,我就杀一个。”

    “不是,崔其华,你神经啊!”

    谢栖霞气得胸口起伏,她不懂他在发什么疯。

    比起京城里那些因为夫君的妾室闹得家宅不宁的正妻,她难道还不够大度还不够通情达理吗?怎么,他能找小的,她就不能啊。

    崔其华抬脚就走,这次没有停留。

    被他闹这么一通,谢栖霞也没了玩闹的心思,换了衣裳草草就要睡了。

    谁知崔其华去而复返,谢栖霞瞧见他,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崔其华面色凝重,“长公主出事了。”

    谢栖霞大脑轰然一片空白。

    7

    玉真长公主与凤阳王世子勾结谋反,谋反失败,被陛下削去公主名位,囚禁在宫内。

    处置的消息一条一条地传到清河郡来,谢栖霞每日魂不守舍,她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求情信,她恳求哀求皇姐无论如何对母亲网开一面。

    但她的信寄不出去。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她递信,稍不合适就会惹怒陛下,谁敢。

    谢栖霞焦灼着心,一天一天地等,每日跪在佛前,祈求女帝能网开一面。

    事与愿违,谢玉真被赐死。

    谢栖霞得知消息时,直接晕厥了过去。

    她醒来,顾不得旁的什么,翻身下床找纸笔,“拿纸笔来,纸笔呢,纸笔呢?”

    她形状疯癫地四处寻找,“拿纸笔来啊!”

    崔其华将她抱在怀里,强行令她安静下来,“要纸笔做什么,你要写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写。”

    她满脸是泪,“给陛下写信,求她,无论如何让我见母亲最后一面啊。”

    崔其华眼见她伤心欲绝,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他说,“好,我帮你写。”

    信是用崔家的名义送出去的,八百里加急,谢栖霞每日都等在城门前,她想第一时间看到回讯,她在城门前反复转悠,从晨起到深夜,眼里不错神地望着来路。

    谁劝她都没用,她无论如何都不走。

    玉箫看着谢栖霞这般疯癫状况,心里焦急,“爷,您劝劝郡主啊。”

    这短短几日,谢栖霞暴瘦,双眼通红,来不及梳洗,头发蓬乱,但她就是不倒下去,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一直撑着她,她便如劲风中的野草,怎样都不屈服。

    崔其华不是不心疼,但他懂她,“这时若不让她等,只怕她会更难受。你让郎中等在一旁,随时注意到她状态不对,给她灌药下去。”

    第七日,谢栖霞等来了京城的回讯——

    不许。

    谢栖霞倒了。

    这回是彻底倒了。

    昏迷三五日也不见醒。

    郎中看过后说,是心伤太过。

    崔其华将书房搬至她房中,一边照顾她,一边温书。

    他实在撑不住去沐浴梳洗了,谁知再回来,院子里却闹起了动静。

    崔其华赶忙穿好衣裳去看,谢栖霞竟与他二叔起了冲突。

    原是谢栖霞醒了找不见他人,自己就跑出去来寻他,到他院子里碰上了崔景行,两人这就起了争执。

    谢栖霞岂是那种让得人的,尤其是如今心情坏到极点,更不会容忍了,冷笑一声,“来人,把他给本郡主吊起来。”

    崔景行怒目圆睁,“你敢!”

    谢栖霞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敢骂我母亲,自然就要有承担这个结果的勇气。”

    谢栖霞身边有十几个身手绝佳的护卫,跟着她陪嫁到清河,素日只听她一个人的命令,她下了令,他们自然照做,将崔府的几个家丁全拦在外面。

    另有人将崔景行推入一个大布袋,不顾他反抗挣扎,将他用粗壮的树干吊了起来。

    他们高高地将崔景行吊起来,然后再放开绳索,把他狠狠摔在地上,由此折磨人,这样人身上不会留下伤痕,还五脏俱碎。

    崔景行在布袋里怒骂,谢栖霞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崔其华制止她,“栖霞,冷静一点。”

    谢栖霞瞳孔漆黑,“你也要阻止我吗?”

    “二叔有官职在身,你这是私刑杀人,恐怕不能善了。”

    “那又怎样!”谢栖霞陡然发疯,“就让陛下连我一起杀了好了啊,我去陪我母亲!

    “我母亲和亲北辰,带领北辰举国归顺,她为天启献出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她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两行泪从她脸上落下,“而不是当她死后,还有人在背地里诋毁于她。”

    崔其华安抚她,“我知道,你相信我,你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谢栖霞本是不肯的,但崔其华说,“你信我,我就带你去送长公主最后一程。”

    8

    崔其华说到做到。

    谢玉真谋逆,没有资格葬入皇陵,谢清宴格外开恩,准她的棺椁送入北辰,与连祁合葬。

    崔其华禀了谢清宴,愿在其棺椁北上经过清河的沿途,让谢栖霞送谢玉真最后一程,这件事谢清宴准了。

    谢栖霞将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收拾了一番,虽是素衣素发,但她精心地挽了发髻,选了香花,衣裳也是素缎比着她身形做的。

    脸上敷了粉,遮住连日来的憔悴伤神。

    临走之前她还拉着崔其华问,“还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前段时日我太难看了,母亲看了会担心的。”

    崔其华握住她的手,回答她,“哪里都很好,是漂漂亮亮的小娘子,母亲会放心的。”

    这次,崔其华没有叫长公主,而是随着她一起,叫母亲。

    谢栖霞心里情绪莫名。

    她被他轻轻牵着,两人一起走进谢玉真的灵堂。

    谢玉真躺在水晶棺椁里,保存得完好,依稀还是生前的模样,脸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

    谢栖霞只看了一眼就流下泪来。

    崔其华至始至终陪着她,陪她一起给谢玉真守灵,丧仪繁琐,但他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丝不苟地将每一步都做到位。

    谢栖霞余光瞥见他的每一刻,他都是认认真真的。

    那一瞬她好像忽然明白,崔其华与她想要的有什么不同。

    世间并不止情欲肉身,在人生风雨飘摇的时刻,身边有一个人携手共同面对,不一样,当真不一样。

    他们送走谢玉真的前一晚,两人一同守灵,崔其华认真地看着祭坛里的香火,不叫断绝。

    谢栖霞望着他侧脸,忽然开口,“我好像明白你之前为什么生气了。”

    “嗯?”崔其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事,“怎么呢?”

    “崔其华,我发现,我不愿意让你伤心或者生气了。”

    谢栖霞说,“我会试着管好我自己的,但我不确定,我能坚持多久。但在我管住自己的时候,你不可以纳妾。”

    崔其华听了只是笑。

    “你不同意?”她有些生气还有些着急。

    崔其华温和地说,“无所谓同意或者不同意,不管你能不能把自己管好,我都是不会纳妾的。”

    谢栖霞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道说,就算我宠幸别的男人,你也还是能容忍我?”

    “不能。”

    崔其华坦白道:“你若宠幸旁的男人,我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待你了。”

    “那你会纳妾?”

    “不会。”

    崔其华叹口气,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无奈,“为什么我非得纳妾呢,难道你不懂,情钟一人是不会改变的吗?”

    谢栖霞半知半解,“可我若同旁人……你不纳妾,你不会觉得不平衡吗?”

    “君子宽以待人,严以待己。你如何,我控制不住,但我却不能做对不起自己妻子的事。”

    她不作声,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没关系,时日长久,你慢慢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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