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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张凌风自此心甘情愿为她驱使。
他本是张烨唯一的儿子,他进中安军后,张烨的旧属都不免对他多几分关照。
张凌风很快在中安军站稳了脚跟。
他开始图谋将张烨的旧属全部收归自己手下。
军中要建立威信,除了实力,更重要的还是银子得实实在在地撒下去,旁人才愿意为你卖命。
凤霄存心要掣肘张凌风,不愿让他这么顺利地把中安军收到手里,军饷卡了又卡,底下将士训练刻苦,却一连三个月拿不到饷银,渐渐地开始怨声载道。
张凌风着急,却没有法子,威北侯府的银钱是由族中几位长老一同管着的,他无权支取。
眼看着要过冬,将士甚至没有过冬的暖袄,兵器库里的长剑银枪都有磨损,早该换了,没有军饷,一切都寸步难行。
一个暴雪天的午时,冲突渐起。
有人砸了饭碗,“老子天天给你姓张的卖命,你就给老子吃这些猪食?姓张的,兄弟们跟着你是要过好日子,你这么没用,我们倒不如现在就散了!走了!回老家种田去!”
那人将情绪煽动得极高,不少人被他说动,跟着起了喧闹,要走。
张凌风自然要拦,两边顿时起了冲突,刀剑对准了自己人。
“够了!”
一声清叱传来。
将士中自动分开一条路来,盛妆的凤吟从人群中走出,军营从未有过女子到来,更不消说凤吟这般美貌的大家夫人。
但她神色凝重,庄严端肃,无人敢直视她的面孔,仿佛那是一种亵渎。
风雪里,她猩红的斗篷鲜艳夺目,步步走向高台,俯瞰黑压压的兵士。
“我中安军的刀剑,尚未杀敌,难道就要对准自己人了吗?”
有人大着胆子反驳,“难不成你让兄弟们饿着肚子给你卖命吗?”
凤吟不答,此刻眼前的事实远比几句话语来得震撼管用。
在所有人注视中,一辆桐木大车驶入军营,几名健妇从车上跳下来,铺开架势,哗啦啦雪白的银子,山一样的堆在所有人眼前。
并不止这些,还有新棉做成的厚实袄服与鞋袜,每人两套袄服两双鞋,份例上一分不少,甚至给的更多更好。
凤吟朗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将士们的辛苦,我皆看在眼里,王府夺权不管你们,我来管。我凤吟就算耗尽家财,端瓢要饭,也绝不会短了将士们一天的军饷!”
并非没有人想质疑,“你一个女人……”
话刚开了口,就被张凌风一刀砍了。
张凌风在最前跪下,“郡主恩德,中安军铭记在心。”
两人合作默契,不知是该称一句珠联璧合还是狼狈为奸。
凤吟就是从此刻开始,将手伸进了中安军。
她做了的事就不会白做。
很快,云中街巷都知晓,凤阳王故意难为幼侄,克扣军饷,逼得威北侯夫人不得不变卖嫁妆底银才填上窟窿。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凤吟半点没有要平息的意思,继续变卖自己的嫁妆,甚至将威北侯府里的陈设拉出去一起死当。
凤霄终究还是丢不起这脸,咬牙切齿地把卡住的军饷还了回去。
张凌风把银子拉回来的时候,堆在院子里等候清点入库。
凤吟绕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打转,张凌风问她,“你在想什么?”
凤吟的手指从银子上抚过,冰凉凉的,但纹路清晰,很实在。
她轻声答:“从前我只觉得脸面比什么都要紧,现下看来都是虚的,谁不要脸,不要命,还能豁得出去,谁才能赢。”
10
张凌风全心全意地帮着凤吟,李氏也站在凤吟这边,等到凤折回来,惊讶地发现,大半云中已由凤吟说了算。
她将凤折挤压得几无立锥之地。
更可恶的是,父王如今偏疼幼子,见凤吟打压他,也不制止,反而隐隐有了推波助澜之感。
凤折不得不兵行险着,带兵入京,助玉真长公主一臂之力,他赌自己能赢。
但凤折前脚刚走,凤吟后脚就给京城传信,而后领着中安军把凤阳王府围了。
凤霄与几十个誓死效忠于他的将士被困死在凤阳王府,那几十人被凤吟一一斩杀。
凤霄被人押着,嘴里大骂凤吟,“逆女!你要弑父不成?”
凤吟笑着摇头,“父王,女儿最是贴心孝顺,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女儿是瞧着父亲老了,累了,担不住这么多事了,想为父亲分忧啊。”
她扬了扬手,身边的医女上前,一针把凤霄扎瘫痪了。
凤霄眼歪嘴斜,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凤吟转头朝着李氏微笑,“阿娘,父王糊涂了,还得多劳你照顾。”
李氏自是答应,凤霄惊恐地望着她,看她脸上一点点绽开笑容。
她说,“王爷从前待妾身的好,妾身铭记于心,自当涌泉相报。”
凤吟掌权后,日子过得舒坦。
她终于体会了什么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一不好的是,张凌风说,“阿吟,我想娶你。”
凤吟初听这话只当他在玩笑,她随口糊弄过去。
但张凌风上了心,三番两次地提起这事,凤吟才知,他是认真的。
“开什么玩笑?你要娶我?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张凌风说,“世俗说什么,我不在乎。”
凤吟毫不犹豫答道,“我在乎。”
她坐在妆台前,镜中女人粉面桃花,唇朱齿白,盛放如牡丹,但她还有些不满意,用手指轻轻将唇上胭脂抹匀,漫不经心地道:“我若与你做夫妻,不甚划算,百姓不会喜欢这样一个为上者。”
张凌风说,“我可以为你换个身份,找个富商收你做义女,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娶你了。”
凤吟正画着眉毛,扭头看他一眼,忽然笑,“可这样,我就会失去凤吟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了。”
“不会,我所有的,就是你所有的。”
“凭什么!”
凤吟将眉笔狠狠拍在妆台上,“我凭什么要为你放弃这一切。”
张凌风不明白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疑惑,“你说过,你爱我的,你愿同我在一处,你想和我做夫妻的。”
凤吟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继续画眉,她冷声说,“骗你的。
“你我不过互相利用,那些情情爱爱的事,说说得了,还当真吗?”
张凌风答,“我当真了。”
他说,“我真心想娶你。”
凤吟笑着看他,什么都没再说。
隔天,张凌风去找她,如云却将他拦下,“爷,夫人说了,这会子谁也不见。”
张凌风不以为意,往里闯去,如云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他走近床帏,听得几声,脚步怔愣在原地。
他不敢置信,一霎时妒火中烧,将那小倌从她床上拖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红着眼问她,“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吗?情愿这么糟践自己。”
她寝衣松垮垮,斜倚床头,“我可没有糟践自己。只不过让你死心。而且……”
她杏眼水光迷蒙,朝他伸出胳膊,他就不由得跪下,任她搂住自己。
她说,“有趣的事多做一些又怎么样呢。”
他几乎心死了。
他说,“你和旁人寻欢作乐也没关系,但你身边最重要的人,只能是我。”
她笑一笑,“当然,只要你永远向着我,你在我身边就是无可替代的。”
他脸上哀绝的一滴泪,让凤吟爱极,“不哭啊。”
她吻他,安抚他,让他的心从死灰里又燃起来,他心想,没关系,就这样也没关系。
至少,他对她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11
凤折被册为皇夫后,凤吟整夜整夜地胡闹,脾气变得阴晴不定。
她酒后伤心,抚着张凌风的脸,喃喃低语,“你说她为什么不信我呢?为什么要留着凤折的命来制衡我,她担心我会背叛她吗?”
张凌风见不得她落泪,很心疼,安慰她说,“陛下毕竟有陛下的考量。”
“我知道她有她的考量。”
凤吟猛地将酒杯掷出去,流着泪看张凌风,她酒后才会流露出这样小女孩般的神态。
她说,“我拼了命得到这一切,多不容易啊。你不知道凤折那个人有多狡诈,他在陛下身边日夜陪伴,保不齐陛下什么时候当真心软了,怜悯他,要将我的一切还给他,他又是世子……”
她语无伦次,“凌风,我害怕啊。
“我真的很害怕啊。”
张凌风怀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慢慢地哄她睡着。
他望着她睡着了还不安的眉头,心里蓦地下了决心。
凤吟再醒时,不见了张凌风踪迹。
下人来报,说他骑着最快的马,往京城去了。
凤吟慢慢地滑落回床榻,不知在想什么。
他真去了。
张凌风走后的第三个月,凤吟得到消息:凤折失踪了。
趁着上元节,他竟主动混出宫去,不知要见谁,等到宫人发现时,他失去踪迹已整整一夜了。
谢清宴一开始当他跑了,禁军在宫内外追查,从河里打捞起一具面目不清的尸首,身上穿的,正是凤折失踪那日的衣裳。
经仵作验证,这具尸首的眼眶处,有一条与凤折一样的伤痕。
新伤。
张凌风主动去刑部认了罪,从他如何仿冒凤吟笔迹哄凤折出来相见,到他怎样杀害凤折,又在哪处河流抛尸,详尽说明,细节能够一一对应。
他说与凤折是旧仇,杀他只为泄恨。
谢清宴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凤吟指使,的确也不是。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凤折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又是谁最想杀凤折。
既承认了,谢清宴也没有手软,刑部将张凌风收监,证据清楚,案卷明晰,不到一个月就砍了了事。
消息传到云中,凤吟手抖了一瞬,热茶泼到手上,烫出眼泪来。
她想,她不是伤心,她是被烫着了。
是的,是被烫着了。
她抚了抚心口,还好还好,险些要认为是在伤心了。
女帝不会将中安军平白留给凤吟,郭子安本在中安军内多年,她顺手就将他提拔了上来。
又给凤吟赐婚,把她嫁给了新科进士王耀宗。
王耀宗寒门出身,陛下赏识才登科及第,早就一心跟从陛下,忠心耿耿地效忠于她。
把王耀宗派到凤吟身边,监视意味甚浓。
但凤吟也不甚在意。
陛下总是要做些事来让自己安心的。
偶尔秋风萧索时,她也会想起那个少年的背影,劲瘦有力,一阵风似的。
后悔吗?
没那功夫。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尾声
京城的乱葬岗。
连青鸾带着人翻翻捡捡了半夜,总算在野狗之前挖出了凤折的那口薄棺。
他刚一掀开棺材板,凤折就从里跳了出来,大口出气,埋怨:“你若再来得晚些,我就要真死了。”
连青鸾懒洋洋的,“真死了,就是你命不好,怪不得旁人。”
凤折忿忿不平,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与眼前这人相抗。
他又救了他一命,先前把他从地牢挖出来,现下又将他从宫禁中解脱出来。
但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后失去自己的身份,只能依附着他活了。
连青鸾将包袱扔给凤折,“早些启程去北边吧。但愿你这条命,让我觉得救得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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