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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霄要将她嫁去威北侯府,威北侯第七子张烨那时正给凤霄当属官。
凤霄一眼看出,张烨绝非池中之物,他在军中的声望,连其父也难以望其项背。
张烨早就对那个骑在桃花马上的明艳女子动了心,凤霄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当然要成人之美。
张烨是凤霄一定要笼络的人。
至于凤霓裳的意见,凤霄认为这并不重要。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哪有她自己做主的道理。
凤霓裳也曾激烈反抗。
凤折记得那段时日,府内到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在为姑姑的出嫁做准备。
但往日最爱笑最爱闹的姑姑,却再没有一丝音讯。
姑姑的绣阁从前热闹非凡,如今紧闭门扉。
凤吟还不懂事,到处闹着要找姑姑,被母妃一把捂住嘴巴,哄她,“姑姑要嫁人了,没空见你。”
自姑姑定亲到大婚,中途那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凤折无法得知。
姑姑出嫁那天,母妃带着他和凤吟去送姑姑。
姑姑坐在妆镜前,木木呆呆地任人打扮,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陶瓷美人。
他凑近了给姑姑说吉祥话,闻到层层的脂粉味掩盖下的药油味道。
上轿前,他才发现,姑姑的腿。
她被凤霄打断了腿。
三四个五大三粗的侍女架着她往花轿上抬。
凤霄来时,凤霓裳的眸中才突然有了光芒,她说,“兄长,让花轿从他坟前过一过吧,我求你了。今日是他头七啊……”
凤霄只当没听到,微笑着给她盖上盖头,低声说些吉祥如意的祝福话。
凤霓裳扯住他的袖子央求,“兄长,最后一面,这是最后一面,我求你了……”
凤霄一根一根将她手指从自己的袖子上掰下来,“送姑娘上轿,不要失了体面,让人笑话我们凤阳王府。”
“是。”几个嬷嬷听过话,将凤霓裳绑上花轿。
她一语不能发,要安安静静地出嫁。
凤折于心不忍,想为凤霓裳求情,“阿爹,毕竟是姑姑的心愿……”
凤霄看他一眼,“正好,你姑父说了,自明日起,你随着他一起去校场上练着,中安军里的几位叔叔伯伯,你该认识认识。”
凤折要说的话哽在喉咙中间,先答应道,“是,儿子明日就去威北侯府……”
“不是威北侯府,是城郊那个校场,你姑姑带你去过的。”凤霄与人推杯换盏,漫不经心地道。
凤折一怔。
校场放在凤霓裳的陪嫁中,顺理成章地到了威北侯府名下。
眼前的满堂宾客与红喜字都褪得远了,远到模糊得看不清了,好似身在鬼蜮,魑魅魍魉猖獗无比。
耳朵里恍惚听得尖锐的叫声,他疑心是谁在喊救命,但细细去听,只有道贺祝酒之声。
“将军娶得佳人,恭喜恭喜啊。”
“祝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凤折觉得可怕,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喜酒喝得太多,却想不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院中,伏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扶着水缸爬起来,平静如镜的水面映出他的脸。
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是俊朗的少年,但此刻双颊通红,鬓发凌乱。
他终于发现了那个可怕的事。
他与父亲,其实,一模一样。
8
凤折不知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父王牺牲姑姑一样牺牲凤吟,他每次转一下这个念头,都不免对凤吟更好。
凤吟读不懂先贤经书,凤折便纵着不叫她读,自己替她挨了母亲的打骂。
凤吟不肯学刺绣书画,他也全然纵容,替她将老师全部赶跑,笑嘻嘻地带着她出去听戏吃茶。
凤吟偶然也会突然感到不安,问凤折,“哥哥,我这个样子,往后会不会吃亏呀?”
凤折被她问得几乎心虚,但他很快就掩盖了过去。
他坚决地回答,“不会。哥哥会护着你一辈子。”
于是凤吟又心安理得地享乐。
她彻底被他宠成一个废物。
双手只擅涂脂抹粉,双眼看不见天地广袤,双脚再迈不出重重院落。
他麻痹自己,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凤折有他的疼爱,是他与父亲的掌上明珠,已经是幸运了不是吗。
后来凤折时常会问自己,是不是因为他常常这样想,才会在阿厌身上栽得那么惨。
阿厌。
直到她脱身离去后那么久,他才辗转得知她是谁。
谢清宴。
她竟是谢清宴。
彼时凤折只觉荒谬得好笑,他竟然无知无觉地让谢清宴在他身旁潜伏了大半年,但他又几乎是一瞬间就相信了这个事实。
那女人,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唯独一身睥睨天下的气概是真的。
除了那位乾坤独断的陛下,天下女子,何人又能叫他凤折为之倾心。
云中地理位置太过特殊,毗邻塞外,一旦叛变割据,易守难攻,若非如此,倒也不必女帝亲自来走那一遭。
短短半年时间,她将原本铁桶一片的云中搅得天翻地覆。
凤吟被她点醒,拒婚,心甘情愿成为她在云中的一枚棋子,竟与他这个哥哥争起权来。
凤折疲于应对内外争斗,他清楚,这一切的麻烦,全因了那一个人。
他短暂地生过她的气,但生气过后,更多的却是思念。
他发现,他十分地,思念她。
他听闻她要选夫,嫉妒几乎将他淹没,但那时已由凤霄做主,为他定下一门亲事。
他走不得,也不可能走。
收到玉真大长公主的信,邀请他发兵京城,搅了她的大婚时,凤折不得不承认,他感到兴奋了。
想到可以将她从神坛上拉下来,从此她的喜怒哀乐全要系在他身上,他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天地。
凤折几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只是没想到,她比他聪明那么多,将他与谢玉真的一步一步都算计在内,轻而易举地将他击溃……
她为什么这样了解他。
她为什么不杀他。
她是不是也爱他……
凤折头疼欲裂,脑海中各种念头转个不停,吵闹不休。
他睁开了眼,白茫茫的,他看不清眼前事物。
他伸手,扯下了白绫。
她就在他眼前。
她,凤折伸出手,想去触碰她,“阿厌……”
9
但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就被人阻挡。
凤折抬眼去看,还是迷迷蒙蒙的瞧不清楚,但能知晓,是个挺高大的男人,声音清朗爽脆,“陛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她轻轻喝止他,像在训诫一只不太听话的小狗,“盛良时,你先退下。”
他有些委屈,“陛下,他会伤害你。”
凤折手臂撑在床沿,无力地睁眼,发现自己甚至瞧不明白掌心的纹路,关了太久病了太久,连抬一抬手臂都费劲。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陛下,您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可以伤害到你吗?”
“你去外殿等朕。”谢清宴沉声吩咐道。
“好。我去外殿等陛下。但陛下,你答应过的,初一十五,你来陪我用晚膳,你记得么。”
“记得。”
“那我在外面等你,等到多晚我都等你。我怕你又忘了。”他声音里有隐隐的委屈。
“好生执拗,年纪不大吧。”
凤折忽然开口嘲讽,“你就和这小子成了婚么?”
“你嫉妒是吧?”盛良时嗤笑一声。
“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凤折冷冷地笑了,“我与她一起的时候,弟弟,你还没她胸口高吧。”
谢清宴懒得听废话,“盛良时,滚出去。”
盛良时恨恨地瞪了一眼凤折,抬脚走了出去。
平时忍忍太傅也就得了,这小子谁啊,他凭什么忍。
谢清宴坐至凤折身前,颇有些探寻意味地打量着他的脸,她的眼光实在锋利,哪怕凤折看不清,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是如何刮过他脸颊。
凤折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她开口。
终于还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就没有什么要审我的?”
谢清宴听得有趣,轻笑一声,“审你?审你什么呢?你是会承认凤阳王府与玉真大长公主勾结,意图谋反,还是会告诉朕凤阳王府一些有趣的小秘密?”
凤折绷着嘴。
显然,这些是他不会说的。
“前者,朕还不打算诛凤家九族,后者,朕也不是非要从你嘴里才能得知。至于你为什么烧糊涂的时候会一直叫着朕的名字……”
凤折背皮一紧。
谢清宴嗤笑一声,“朕不感兴趣。”
凤折惨淡一笑,“那你将我攥在手里,岂不是毫无用处。”
谢清宴坦然承认,“倒也不是。云中只重男嗣,凤吟如今还不能名正言顺地将凤阳王府收在手里。与其你死了,让凤霄更宠爱的幼子上位,不如叫你占着这个位置,凤吟总会小些阻力。”
“只是因为这些,你就留我一命?”
凤折声音轻轻,唇上血色全无,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马上会哭出来,“就真的,没有一些,旁的什么吗?”
谢清宴反问他,“不然呢?你希望是因为什么?”
对啊,他希望是因为什么。
难道他在期盼,她是因为念着与他的那点情缘手下留情吗。
何其可笑。
凤折笑,无声地笑,他听见她极温柔的声音来哄,她抚上他的脸颊,“别哭呀,伤口刚好些。”
他禁不住她这样的软语安慰。
他崩溃了,他问,“谢清宴,你为什么不杀我,你索性杀了我,你杀了我可不可以……”
他想拉她的手,她却退后,他追下床来,腿却酸软,扑跪在地上,他苦苦哀求,“你杀了我吧……”
他仰头想看她的神情,看不清。
但他知道,她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她的丹凤眼上翘,看万事万物都带着嘲讽意味,连同他。
她说,“我不杀你。”
凤折怔怔地跪坐原地,半晌,才扯出笑来,“那你能不能疼疼我……”
他说出这话,如同将自己赤条条地剥了个干净,半点自尊不留地袒露在谢清宴眼前。
她有些惊异。
他牵她的手,将脸贴在她掌心,他说,“陛下,我完全是你的了。
“陛下,求你,你疼疼我……”
10
盛良时近来不大高兴。
因为女帝要立新宠。
他不晓得那凤折到底有哪一点特别,突然就入了陛下的眼。
但太傅都没说什么呢,他有什么意见也只得憋回去,告诉自己,陛下的考量自然与旁人不同。
谢清宴也很惊奇,徐图南竟然对她要立凤折为夫不置一词。
她笑眯眯地趴到他书案前问他,“你竟然不吃醋啊?”
徐图南翻着书,平静地答,“早就料到的事,有什么好吃醋的。”
谢清宴眉一挑,“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立凤折?”
“陛下的意图并不难猜。如今云中四分五裂,凤吟郡主尚能与陛下齐心,但时日长久后,谁也保不准会不会生出异心。”
凤折这个名正言顺的凤阳王世子在她手里一天,凤吟就要一天受这名分钳制,无法完全地将云中握在手中。
谢清宴叹气,“哎,真是没意思,怎么都被你猜到了呢。”
“又不难。”徐图南轻哼一声。
“你真不吃醋?”谢清宴问。
“不吃醋。”
谢清宴一把将他书抽走,“不吃醋你看都不看我。”
徐图南侧过脸,避开她的眼神,又去翻开另一本书,“我在看书。”
“徐图南,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说假话的男人,会被惩罚的。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吃醋了?”
徐图南打了个寒颤,决定还是不能硬刚,眼神一转,“或许吧。”
谢清宴满意地笑,把书还到他手里,“那你看书吧。”
天旋地转,她被人强势抱在怀里。
“还看什么书啊……”
尾声
凤折的册封礼倒是盛大,给足了他体面。
连青鸾为表歉意,特奉送厚礼,亲来凤折宫中向他道歉。
凤折眼睛已是好些,他能看清楚连青鸾的模样了。
他定定地凝视他好久,忽然笑,连青鸾也对着他笑,两人笑中意味甚浓。
连青鸾道,“世子爷,好久不见了。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你该知道要怎么报答我。”
凤折微弯唇角,“自然。”
这些凤子龙孙要什么呢。
当然是要权力。
小剧场
盛良时:“你嫉妒是吧?”
凤折:“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我与她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徐图南:“一看你俩就没有气度,不是正宫。还得是我。”
连青鸾:“我何时才能在陛下的后宫拥有姓名。”
谢清宴:“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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