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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宴坐回榻上,手支撑着下巴,眼神在连青鸾身上流淌而过。
“朕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亲自来拿你。”
“所以陛下就由得那起子小人冤了我北辰?”
连青鸾语气并不那么恭敬,她虽跪着,眼睛却如鹰隼般桀骜不驯,“常听人说,陛下天纵英明,最是爱民如子,难不成这爱的民里,只有天启,就没有我北辰?”
谢清宴并不被她的话牵着鼻子走,反问:“朕眼里从未有过天启北辰之分,都是无辜百姓,朕从来一视同仁。是你们口口声声天启北辰,非要分个你我贵贱出来,怎地如今,倒将帽子扣在朕头上。”
连青鸾仍笑,笑意中却带苦涩,“人心成见最是难改,纵使陛下无意,难道不是在见到李家村奏疏的第一刻,就给我北辰旧皇室判了死罪么?时至今日,陛下恐怕连我的辩罪折也不曾看过一眼罢。”
谢清宴沉默,眼神无声地质疑,若不是北辰皇室,北境地界,又有谁能组织起北辰残部,又有谁能从中得利。
“我知道陛下不信我。”连青鸾自嘲地笑。
“但北境早已归入天启版图,我只是一个被困在夹缝中求生的亡国之女,我之所作所为,只是为我的民求一份安居乐业。惹怒陛下,对我没有好处。”
她此刻收起所有玩世不恭,跪正身体,低伏下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报,高举过头。
“陛下可以不信我,但求陛下,看在北境六十万民众的头上,彻查此事,北境不能任由人将脏水泼到头上来。”
话毕,她向谢清宴行跪拜大礼,姿态全然臣服,一时倒令谢清宴心头复杂。
连青鸾这是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退,只能将自己作为鱼肉摆上她的砧板,任人宰割,求一份生机。
谢清宴不免想起从前她与谢清河在旁人手底下求生存的艰难时日,心底蓦地起了一丝怜悯。
她接过连青鸾递来的奏疏,“朕会着人彻查。这些日子你就留在京城罢,京城好男儿众多,你可留心选一选是否有中意的。”
“是。”连青鸾目的达成,此刻笑嘻嘻的,无有不应。
她凑上前来问谢清宴,“陛下,京城貌美的女儿家也众多,尤其是陛下,我能不能也……”
“不能。”谢清宴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是京城,你若再撒野,朕下次就不会这般宽厚了。”
谁知连青鸾听得这话,不但不害怕,双眸反倒兴奋得发亮,“陛下您要亲自来收拾我了吗?”
“小疯子。”谢清宴骂了一句,“事情说完了,就给朕滚出宫去。”
连青鸾却打蛇随棍上,顺势接嘴道:“我承平二年九月初三的生辰,确要比陛下小些,那我能叫陛下姐姐吗?”
殿门被侍女关上,里面传出冷冷一句:“不能。”
连青鸾耸耸肩,无所谓,难道她不允许,她就不叫了吗。
4
谢清宴应付完连青鸾,已是疲惫至极,她头疼欲裂,也只得坐下来,耐着性子读那些没批完的折子。
杏缘奉上一盏红枣金丝燕窝,颇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若不然再歇一歇?”
谢清宴翻着折子,“不用。那边的是批好的,你趁早移交给中书省罢。”
文臣说话总是引经据典,繁琐字句看得她两眼发昏,她闭上眼略略休息,一双手忽然按上她太阳穴,轻轻为她舒乏,清冽如松柏的味道叫人安心。
谢清宴背脊一软,没长骨头似的歪进那人怀里,头靠近他颈窝,猫儿似的嘟囔一声,“有点累。”
徐图南的臂膀从她肩膀绕过,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那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折子我替你看了,理出纲要来,过会儿你再批。”
雨一直没停,从午后下到黄昏,谢清宴靠在他怀里,听着雨声,既舒服又安心。
她说,“恐怕你得去一趟北境。”
这事儿交给旁人,她总是不大放心。
他想也没想地答应,“好。”
“月初死后,你身边一直没有得用的人顶上来,禁军统领的位置,你还是要留意起来。”
“温流虽说年轻,办事却还妥帖周到,毕竟事关身家性命,我总得多观察些时日吧。”
“京城如今暗流汹涌,切莫大意,你的安危是最最要紧的。”徐图南提醒道。
谢清宴睁眼去看他,他眼神本是专注在奏折上,被她一瞧,不由得转回头来看她,雨时的黄昏,深橘的光线映在他瞳孔里,温柔得不像样。
谢清宴搂着他脖颈,由衷地道:“徐图南,你在,特别好。”
他失笑,“怎么就特别好了。”
“我也不知道,这些事哪怕你不在,我也可以处理好,但是你在,就是不一样。”
徐图南笑着,眉间竟少见地多了些促狭:“我以为,陛下会希望我不在的好。我不在,不是正好给姐姐妹妹什么的腾位置。”
谢清宴半点不心虚,“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什么日子呀,太傅竟也吃起醋来了。”
徐图南哼了一声,“我可没吃醋。”
“你当然不吃醋,太傅有恃无恐,怎么会和旁人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谢清宴白他一眼。
徐图南低声笑着,摩挲着她的手,“还是会的。”
“嗯?”
谢清宴没想到这素来内敛闷骚的男人会承认自己的小心思,一时有些吃惊,“你竟然还会介意这些小事,我以为你早就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呢。”
“有什么难理解的呢。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得你青眼。万一你见到旁的更好的人,幡然醒悟了怎么办。”
“那你会怎么办?”谢清宴饶有兴致地问他。
“大概也不会对你怎样,只会怪自己还不够好,得到了也留不住。”
徐图南的目光柔和地包裹着她,专注至极。
谢清宴像是被泼天盖地的日光滋养,懒洋洋地伸展了身子,心里没有一点阴鸷晦暗。
她伏在他膝上,反扣住他的手,霸道地说,“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不能怀疑我的眼光,我谢清宴看中的人,当然不会差。天上地下,也只有这一个。”
“是。臣遵旨。”
5
接下来几个月,连青鸾在京城的日子可谓是纸醉金迷,风生水起。
谢清宴让她选婿,她就扯着这张大旗在京城肆意举办盛宴,遍邀全京城所有适龄的未婚男女。
她到京城时日不长,已经闯出名声。
谁都知道福瑰郡主要选夫婿,风流韵事闹出不少,却始终不见有个确切的人选。
连青鸾就那么自在地游戏人间。
今日同薛家的小侯爷吃个饭,明日同郑家的小公爷游个湖,男人们的帖子一摞接一摞地送到鸿胪寺,日日都有马车等候在鸿胪寺门前,只盼能得见她一面。
连青鸾虽说有个郡主头衔,但她是北辰旧皇室的人,这辈子都要被陛下忌惮看管,除非举兵谋反,否则余生几十年都将困死在京城里。
她的夫婿,未来也是能一眼望到头的,富贵少不了,但仕途要有多好嘛,那是谈不上了。
按说凡有雄心壮志的男人,都不会想娶这样一位妻子,这几乎是明晃晃地将前途钉死在眼前了。
但架不住连青鸾这祸水。
凡见过她一面的,没有不为她美貌所倾倒的。
连青鸾好酒,醉后在京城最大酒楼的屋脊上抱着琵琶跳舞。
正值满月时分,她红衣猎猎,自在地放声而歌,全不顾忌在意旁人看法,舞姿肆意潇洒,引来京城数万人围观。
越是人多来看,她越是起兴自在,左手拿酒,右手持剑,饮一壶酒,跳一支舞,席天幕地,红衣身影动人心魄。
夜半忽然下起雨来,她竟也不躲不避,在雨里大笑着舞剑,剑光如雪,一套剑法舞完,她身上半点不曾沾湿,足见剑招之精妙,身法之迅捷。
她此一舞,竟让安阳侯世子一见钟情。
安阳侯世子殷有为,那晚正在全德搂对面的聚芳斋,陪着新婚妻子挑选回门应备的礼物,下起雨,他去关窗,正撞见雨中舞剑的连青鸾。
一眼万年。
此后他为连青鸾,简直是发了狂。
他不顾刚刚娶进家门的新婚妻子,一心要求娶连青鸾,整夜整夜地守候在鸿胪寺门前,痴痴地等着她的车驾出来。
安阳侯子嗣众多,殷有为费尽心机才爬到世子名位上,娶的妻子是浔阳世家云氏的女儿,他汲汲营营半生才谋得的局面,只因见了连青鸾一眼,就尽数毁去。
安阳侯来劝,好话说尽,殷有为也绝不离开,最后逼得安阳侯在大街上破口大骂:“你在这也等了这许多天了,比看家护院的狗还忠心耿耿,她见你了吗?你单说要娶要娶,人你都见不到,你也敢说娶她?”
听到这话,殷有为眸中有了动摇。
也是孽缘,恰在此时,鸿胪寺的大门开了,连青鸾的车驾从里缓缓驶出。
素手如玉,挑起车帘,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出现在殷有为眼前。
她淡淡垂眸,扫了一眼拜帖,再抬眸,朝他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来:“这位,是殷公子罢,可要一同赴宴?”
霎时间,殷有为窜到了连青鸾马车跟前,连滚带爬地到她脚边。
安阳侯往前一扑,抓住了殷有为的裤腰带,他撕心裂肺地喊:“逆子!你真要弃安阳侯府百年名声于不顾吗!”
殷有为毫不犹豫地解了裤腰带。
马车向前开动,安阳侯抓着殷有为的裤子,徒劳地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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