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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就有人告诉我,作为北辰郡主,未来我是要嫁到天启联姻的,以此来保住我北辰荣华。
但我为什么要将北辰系于旁人的喜怒哀乐之上。
我要亲手铸就北辰的荣耀。
就像谢清宴一样。
1
京城的六月,已经入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谢玉真已死,所有前尘往事也都随风散去,谢清宴到底是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丧仪虽然低调,却礼数周全。
谢清宴特意吩咐,将谢玉真与连祁合葬。
谢栖霞已经远嫁,回不来,去了一封信,哭一场,算是尽了今生的母女缘分。
谁知谢玉真的死讯传至北辰,竟然惹出事来。
北辰残部打着为她复仇的旗号,纠结起一窝流寇,自北南下。
虽在雁门关前就被尽数歼灭,但他们一路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沿途经过的村庄无不惨遭毒手。
李家村因着拼死抵抗,全村三百一十五口被屠戮殆尽,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曾幸免。
消息传至京城,谢清宴震怒。
当年戾帝在宫城设局诱杀北辰君王,自此北辰大乱。霍家趁虚而入,将北辰国土并入天启版图。
两代帝王待北辰都不算苛刻,谢清宴登基之后更是一视同仁,北辰的子民可至天启朝中为官,可与天启人通婚,并不因旧籍而有所别待。
她自认已算心怀宽广,却不想这些人如此不知感恩。
奏折上所列的短短几行字,背后不知是多少条鲜血淋漓的人命。
她的子民,在她眼皮底下被人屠戮。
闹事的人,说是流寇,但组织这样严密,若非地方官拼死守城,岂不要叫他们长驱直入打到京城来了。
事后更是全数自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若说此事背后无人图谋,谢清宴是不信的。
她怒极,这笔帐,她必得要北辰人血债血偿。
闹事的死了,那就记在皇室头上。
“福瑰郡主听闻此事,上了请罪折辩解,陛下可要一观。”杏缘问道。
谢玉真曾是北辰皇后,她护着北辰旧皇室数十年,那些本该亡国颠沛流离的人才能安享荣华。
福瑰郡主连青鸾父亲怀仁王是北辰皇帝连祁的亲弟弟,北辰灭国以后,戾帝对北辰皇室大肆屠戮,连青鸾是怀仁王遗腹子,算是北辰皇室仅存的一点血脉。
是谢玉真将她从戾帝的屠刀下保了下来。
等到谢玉善登基,这个女子被封郡主名位,算是对北辰的一点安抚。
谢清宴冷笑,“也不必上请罪折了,去传旨,姑母逝后,朕遥感北辰早失怙恃,福瑰郡主芳龄已至,召她进京,朕要亲自为她选婿。”
她倒要看看,她把这硕果仅存的血脉圈在京城里,那些北辰残部还能怎么蹦跶。
不来?不来就是谋反。
她直接御驾亲征,明天就让北辰再亡一次国。
2
连青鸾进城的声势浩大,她所坐的步辇需要三十六人一同抬起,步辇上铺设软枕锦被,帷幔垂下,流苏下缀金玉,风过,金玉碰撞响动之声清脆悦耳。
步辇外陈时季鲜花,只求一时芳香观赏,半日一换,穷尽奢侈之能事。
还有上百人的仪仗队跟在步辇之后,捧着连青鸾日常所用的香夷、绣帕、胭脂水粉等等,最后才是连绵不绝的衣裳首饰的箱子。
进城队伍浩浩荡荡,百姓都挤在城门处看热闹,不知道的人只当是哪位贵女出嫁的排场。
谢清宴站于宫墙上,能将连青鸾入城的仪仗尽收眼底,她的步辇已快到宫墙,她的衣裳首饰箱子却刚到一半。
“这位郡主排场未免摆得太大了,陛下出行尚且没有如此铺张,她是要同陛下比肩吗?”
杏缘忿忿道。
“明旨上朕是让她进京成婚,她倒也不算逾矩。”谢清宴淡淡道。
“那陛下准备何时见她?”
“不着急,天太热了,先冷她一阵子吧。”
谢清宴转身回宫。
连青鸾被安置在鸿胪寺中,十来日里,除了礼部侍郎露过一次面,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是对这位郡主的到来都无知无觉。
鸿胪寺里的官员一开始还算客气,瞧着风向,渐渐地开始怠慢了起来。
“我们郡主不过要一盆热水沐浴,怎么三催四请的都还没送来?”
连青鸾的侍女据理力争,但厨房烧火的大娘只是敷衍道:“烧水的柴火不要钱啊?北辰的蛮子,到了京都就得天天洗澡,没洗过澡啊。”
“你!
“我们郡主岂是你这等小人能编排的!”
两厢争执不下,楼上忽然响起脚步声,蓝衣侍卫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也不多废话,卸下佩刀往灶台上一搁,面无表情地道:“我家郡主自生下来,从没有要东西不给的道理,一刻钟之内,热水送进房内。这鸿胪寺的人若是听不懂道理,在下倒也略懂一些刀法。”
半刻钟后,一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出现在连青鸾房内。
连青鸾的规矩,她沐浴时不许有外人在场。
隔着屏风,水雾缭绕,隐隐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水声响动,清越的嗓音传来,“今儿个这水来得怎么晚了些?”
连叶低着头,“他们越来越不把郡主放在眼里了。”
“哦,是吗?”
连叶听见她笑了一声,“是了,我到京城这么多天,陛下也不曾召见,难怪这些人要怠慢些了。”
“郡主终究是郡主,这些小人怎么敢。”连叶咬牙切齿。
“他们不敢自然是有人敢的。”连青鸾慢条斯理地道:“去把我那件石榴红的骑装找出来。这陛下不来见我,还不准我去见陛下么?”
3
“什么?”
谢清宴疑惑,“你是说,她在大街上骑马,把盛良时抢回去了?”
杏缘得知这事儿的时候,是觉得有点离谱,但发生在盛良时身上,她又觉得挺合理的。
“盛小将军今日出宫去兵部还档,回宫时顺道去了全德楼给陛下买荷花酥,福瑰郡主打马经过,瞧见盛小将军好看,就将人带回鸿胪寺了,说要娶他作面首。”
盛良时被册为皇夫后,依然领着兵部的差事,因而女帝身边的人也习惯性地唤他盛小将军。
“盛良时就没反抗?”
“反抗了,福瑰郡主带的人太多,没打过。被打晕了抗肩上带回去的。”
谢清宴想笑,又自觉不该是笑的时候,她按按眉心,“把这件事按下去,不能让人知道盛良时的身份。让管宁走一趟,把人带回来。”
她特意强调,“两个,都带回来。”
谁知管宁去了,连青鸾愿意放人,却不肯认罪,她坚持自己无知,不知盛良时身份,无心之过,不肯跟着管宁走。
管宁不能将事闹大,总不能强行将人掳走,只得又回来禀谢清宴。
近来天热,谢清宴贪凉吃多了冰品,今日月事来时,腹痛如绞,还有些低烧。
她歪在榻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蜷曲在角落,她强撑着吩咐温流:“那就别客气了,把她也打晕了绑进宫里来。”
盛夏天气,午后阴云密布,大雨说来就来,殿内安静,只听得雨声潺潺。
谢清宴来了睡意,闭上眼睛,张嘴呢哝不清地含糊了一句,没来得及说完,已经睡了过去。
帐帘层层垂下,杏缘领着小宫女们退了下去。
她低声吩咐道:“近来北辰动乱,陛下忧心不已,好几夜不曾睡过安稳觉了,谁若是发出声响扰了陛下,仔细自己的皮。”
宫女们皆低头应是。
谢清宴这一觉睡得安稳,再醒时头虽还有些昏沉,精神却好了很多,寝殿内光线昏暗,风隐隐地从殿外吹进来,帐帘泛起水似的涟漪。
殿内无人,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她伸个懒腰,掀被起来,胡乱穿了鞋,拔了几枚摇摇欲坠的发簪握在手里,长发瀑布似的垂至腰际。
她往外走,想叫人,忽然顿住了。
帐帘外正跪着一人。
谢清宴不动声色,挑开薄纱帐帘。
她在宫中这些年,浓妆淡抹的脂粉莺燕都见得多了,但她多年后回想起这个昏暗的午后,眼前还是难免浮现起那张玫瑰般艳丽的脸。
眉弓高,鼻梁挺,眼窝深陷,琥珀似的眸子摄人心魄,身着衣饰层叠繁复,色彩绚丽,长长的披帛与上身的缡带随风飘舞,浑似壁画上的飞天飘然下凡。
一霎时分不清性别的美,谢清宴在暗室中陡见如此绝色,竟也不免炫目。
她跪着,谢清宴站着,但她却能到谢清宴腰际,谢清宴第一反应,这人定是生得极高。
她在女子中已算高挑,这人若站直了身子,大抵还要比她再高出一个头来。
虽跪着,却没有半分低下之感,这是个极骄傲的人。
“连青鸾。”
谢清宴低低叫出她的名字。
连青鸾脸上绽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来,“陛下从未见过我,怎知是我。”
谢清宴从美色中回过神来,不接她的话,淡淡问罪:“就算是朕让温流带你进宫,你也合该跪侍外殿,岂有擅自跑进朕内殿的道理。”
连青鸾笑,不解释也不反驳,她并拢手腕伸到谢清宴身前,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陛下,我若有罪,您也该亲自来绑我。随随便便找个臭男人就将我打发了算什么。”
谢清宴头脑昏沉,此刻身子有些软,连青鸾欲起身扶她。
她果然生得很高,将背后的光严严实实地挡住,五官在阴影里愈发显得棱角分明。
她的手凉,搭上谢清宴的手背,“陛下病了呀……”
谢清宴不动声色,冷冷抬眉,冰雪似的眼神盯着她,挣开她的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权势,“跪好。”
连青鸾不甚在意地笑笑,倒也跪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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