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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若平心若擂鼓,他压了压羞赧,开口道:“公主殿下,微臣,臣……贵妃娘娘的心思,也是臣的心思,臣心知公主风华绝代,不是臣所能匹及,但公主若愿下嫁,臣愿呵护殿下一生一世,殿下的生活不会因嫁给臣而改变一分一毫。”
他这番真心真意的话,却并不能使谢玉真的心湖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她淡淡笑起,“娘娘抚育我长大,她的话我自是听的,只愿你我来日有缘,方不辜负大人此番心意了。”
明明她连一个明确承诺也无,但龚若平就是听得心潮汹涌,他通红着脸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簪,捧到谢玉真眼前:“龚家以诗书传世,并无更多华贵之物,这枚玉簪是母亲当年出嫁时先太后所赏,微臣斗胆,以此恭贺殿下芳诞。”
他目光灼灼,烫得谢玉真退后一步,“这般贵重之物,大人还是往后赠予龚家主母罢。”
龚若平却不肯放过,执意要赠,“我心已决,只愿赠予公主。”
“公主殿下,宴席要开始了。”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廊亭处道。
谢玉真如释重负,微笑道:“大人,入席罢。”
5
这场及笄礼自然是华贵非常,单是谢玉真身上所穿的那件寺绫长裙就不简单。
江南手艺最为高超的百来位绣娘一起绣了小半年才得了这么一件。
谢玉真穿在身上,只觉轻薄异常,浑似清晨薄雾,她缓缓走过悦心湖的长桥,走至尽头,在霍贵妃身前跪下,等着她为自己取下冠冕,簪上象征成年的宝簪。
霍贵妃亲自为谢玉真梳起发髻,怜爱道:“陛下那处有差事,玉孝一早就遣人来说了,要晚些过来,我们真真不高兴了?”
谢玉真摇摇头,轻声道:“皇长兄操心国事,真真岂敢任性怨怪。”
“你是我的女儿,有什么不敢的。
“虽说不该由本家长辈为你加簪,但本宫想来想去,怎么也不愿将给我家真真加簪的机会让给旁人。这规矩本是人定的,改了也就改了。
“惟愿真真啊,往后称心如意,顺遂一生。”
谢玉真眼睫垂下,弯弯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她生母虽早逝,却遇见待她如亲女的霍贵妃,上天究竟还是眷顾她的。
霍贵妃手巧,说话间,发髻已成,她微笑着从侍女端着的托盘上取下金累丝镶宝龙凤牡丹纹簪,要簪到谢玉真头顶上去。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着这一刻。
“慢!”
霍贵妃加簪的手一顿,不动神色地转过头去,将发簪重重地拍在托盘上。
熟悉的人都知道,贵妃娘娘这是生气了。
来人却仍笑吟吟的,垂手朝霍贵妃一揖,“娘娘勿怪,小臣孟连祁,是来送礼的。”
“哦?”霍贵妃眯了眯眼,“北辰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礼要送?”
“玉真公主风华绝代,才名远播,我朝太子殿下素来仰慕,特地遣送我等前来,无奈北辰遥远,虽已日夜兼程,但到底误了些时候。还望娘娘恕罪。”
孟连祁嘴上说着恕罪的话,神情却无半分实在歉疚,反倒有些挑衅地扬眉。
北辰毗邻天启北境,两国素有摩擦,霍家世代领兵驻守,与北辰可谓世仇。
孟连祁闲闲地穿庭而过,走至放置生辰礼的地方,他手指修长如玉,拂过那些奇珍异物,拣起龚若平所送的那枚玉簪,忽然扔到地上摔个粉碎,薄唇吐出两个字来,“渣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龚若平率先发难,“北辰小儿!你莫要太过分!这是我天启地界。”
“不不不,大家不要误会。”孟连祁连连赔笑摆手,众人原当他有甚正当理由,却不想他笑容愈加灿烂,“我没有针对谁的意思,我是说,在座各位送的东西,都太差啦!
“久闻天启地大物博,却不曾想,就这?恐怕还不如我小小北辰。”
“赶出去!贵妃娘娘,此人欺人太甚!必须将他赶出去!”霎时间,群情激愤。
谢玉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处漩涡中央的孟连祁,却见他面不改色,没有半点慌乱,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神,竟是不慌不忙地回头,朝她微笑。
“玉真公主才名在外,这些寻常俗物怎么配得上殿下。”
有人受不住他激,脱口而出,”那你又为殿下准备了什么!”
“自然不同你等。”
孟连祁拍了拍手,数十人脚步沉重地抬着一物上前来。
“此乃我北辰圣树,已有千年岁月,三十年才开一次花。”
孟连祁扬手掀开遮挡的幕布,一树沧澜的绿色显露在众人眼前。
“这也没有花啊。”
孟连祁淡笑不语,伸出五指倒数,随着他手指一根一根地垂落,沧澜的绿色之间竟慢慢绽开纯白色的花来,开始时是星星点点的白色,愈来愈浓,愈来愈浓,终成满树玉色。
雪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竟飞速逝去,雪白落满一地,结成树上艳红的一颗果实。
孟连祁摘下果实,往前一步,献至谢玉真身前:“千岁圣树开花盛果,只为世上独一无二的玉真公主。我朝殿下以此恭贺公主芳辰,惟愿公主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女子服下圣果,可得容颜长驻,献给公主,再合适不过。”
庭院内鸦雀无声,这礼物的确贵重别致,场内无人能敌。
孟连祁唇角扬起得意的笑容来。
不会有女人拒绝可以保养容颜的圣果。
但谢玉真命侍女收下后,对着孟连祁淡淡一笑,“还望使臣回朝替我多谢你家殿下。圣果可治百病,送去太医院罢,百姓生了病总是难的,叫太医院医正去宫外驻守一月,若有疑难患者,救人一命,总是功德。”
孟连祁一惊,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公主不自己服用吗?”
“圣果于我只是可有可无,但若能救人性命,这才是功德无量。”
谢玉真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朝孟连祁一福身,“北辰殿下待我朝子民之心,玉真了然,多谢殿下。”
如此一来,没有人会注意到北辰的礼盖过了天启的礼,所有人传颂的只会是玉真公主为国为民的仁德之心。
谢玉真三两句话就将此事化解掉,孟连祁只觉有趣,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才女罢了,不想她的政治眼光竟如此敏锐。
此事一出,玉真公主声名鹊起,百姓无不称颂公主仁善之心。
但谢玉真自己却不那么开心,今日有一人未到,她心里始终耿耿于怀。
6
宴已散尽,侍女忙碌着收拾残羹冷炙,绿园前才响起车马动静。
谢玉真一直留心听着,一直到听见那人轻咳声,才喜悦无比地奔了出来。
她只着一件雪白寝衣,鸦青长发披散至腰际,倚着湖边栏杆迎他,似喜似嗔地责怪,“真真只当皇长兄忘了呢。”
“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我们真真啊。”
谢玉孝缓步而来,“今日到得晚,是给你准备生辰礼去了。”
侍从牵着一只纯白的小鹿到了她身前。
这只鹿通体雪白,黑夜里浑似发光一般,眼睛纯净非常,仰头看着她。
谢玉真惊喜地去抚摸它的鹿角,这鹿像是通人性一般,蹭蹭她的掌心。
白鹿自古以来就象征着祥瑞,被人视为盛世征兆,趋避百邪,福瑞安康。
“皇长兄这礼,送的不必北辰差吧。”
谢玉真靠着白鹿,甜美笑起,应声道:“当然,不论皇长兄送什么,都比北辰要好。”
谢玉孝注视着她的笑脸,眼睛却不自觉地透出哀伤,他手指拂过她的额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真真及笄了,长大了,越来越多的人为你倾倒……”
他似叹息似惋惜,“这是好事。
“可我不喜欢他们。”
谢玉真坐在湖边栏杆上,自在任性地晃着腿。
“不管是人还是物,我都喜欢长得漂亮的。龚若平或是旁人,在我眼里,都没有皇长兄生得漂亮好看。皇长兄若往后要将我嫁出去,少不得要找个比自己漂亮的神仙人物来。”
谢玉孝笑骂一句,“合着这么些年,你就喜欢哥哥这一张脸了,若没这张脸,你就不喜欢了?”
“那我当然不喜欢了。”谢玉真调皮道:“不过眼下这脸还是生在你头上的,我自然天上地下只最喜欢你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正看着谢玉孝,他一时高兴,一时心里酸楚,五味杂陈,只能低低地笑起,“真真,你是公主,说话不能这么无所顾忌的。往后可得给你选一个脾气好的郎君,方能包容你。”
“皇长兄此话出自真心?就这么厌烦我,着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吗?”
谢玉真忽然问他,眼睛湿漉漉的,看得谢玉孝心底潮湿,他心里矛盾至极,答不出来,也不想说违心之言,只能笑笑过去,“我还有公文没看完,就先不陪你了。”
“哥哥。”她叫他。
谢玉孝的脚步一顿,状似无事地回头,“怎么了。”
“我可以不做公主的。”
她眼睛直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本也不是公主,你知道的。”
谢玉孝话哽在喉间,像是拿她没办法,叹息道:“这件事,再说吧。”
谢玉真抚摸着小鹿,它不会说话,却懂得怎样示好,谢玉真将头抵在它背上,自言自语一般:“没关系,时日还长,总能慢慢来的。”
这只小鹿从此后成了谢玉真的爱宠,她早晚都要来看它,当成自己孩子一般宠爱它。
但这匹稀有罕见的白鹿,却是惹出了大祸。
养鹿人来到宫城外泣血哭诉,州府为了抢夺这只白鹿送进绿园,是如何逼死他父亲,又是如何对他与妻女赶尽杀绝,他身上银钱耗尽,妻女已死,他走投无路,恳求陛下主持公道。
言毕,养鹿人一头碰死在宫墙边,血溅起三尺高。
周围一片哗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陛下震怒,当日召皇长子进宫斥问。
谢玉孝初闻只是震惊,而后激烈辩驳,“这匹白鹿是儿臣从养鹿人手中以千金购得,银货两讫,绝不存在强买强卖。这是污蔑!”
但刑部的速度远比霍家要快,刑部尚书当堂就从袖中掏出案卷,“殿下,这是您宫中属官的供词,他已经招认,是为讨您欢欣,周游全国数月,才寻到这只难得的白鹿。
“养鹿人不肯割爱,您就示意州府斩草除根,此外种种,案卷上皆已详细禀明,臣请陛下过目。”
谢玉孝是否当真如此授意过属官,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属官千真万确是他麾下之人。
他百口莫辩,被禁足绿园之中三月。
禁足之期未过,浪已一层一层地拍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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