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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谢玉真到青鸾宫那日,霍贵妃亲自来迎她,谢玉真俯身要行礼,被一把搂在怀里,“心肝儿,往后这里就是自己家了,咱不兴这些劳什子的规矩。”
她愕然,犹犹豫豫地说,“贵妃娘娘,礼不可废。”
“什么贵妃娘娘。”霍贵妃爽朗地笑起来,“我没有女儿,往后只当你是自己女儿。乖女儿,爱吃些什么点心?我不知你们年轻人口味,每样都备了些,你可来瞧瞧,有没有爱吃的。”
霍贵妃携着她的手往里走,宫人一排铺开几十种糕饼点心,橘红糕、桂花糖糕、松仁奶酥、枣泥山药糕,谢玉真看得眼花缭乱。
她长在宫中,不是没见过这些,只是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些。
饶是如此,霍贵妃犹嫌不足,“真真爱喝什么茶?碧螺春好不好?”
扑哧一声笑传来,“姑母,您真是老了。现在京城里的年轻小姐谁还干巴巴地喝茶呀。都喜欢在茶里兑上牛乳,那口味丝滑清甜的才好喝呢。若是加些芋圆丸子,就更好了。”
谢玉真抬眼去看,撞进少女笑吟吟的眼睛,少女福身向她行礼。
“公主,我是霍璇,自幼在娘娘这野大的,没什么规矩,公主见笑了。”
“你倒还知道自己没什么规矩。”又一个男声从殿外传来。
一个身姿颀长的俊美男子跟着进来,他笑着给谢玉真行礼:“公主,我是贵妃最小的弟弟,我叫霍垡(fá)。您若不嫌弃,就随着皇长子殿下唤我一声小舅舅罢。”
霍璇道:“小叔叔连见面礼也没有,就要占公主的便宜,哪有这么好的事。”
“诶,谁说没有。”霍垡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送到谢玉真手上。
“我费尽多少人力物力才寻得这把鱼肠,今日与公主相见,也算有缘,就赠予公主了。”
匕首到手里,沉甸甸的,漆黑的鞘身,顺滑的手感,谢玉真抽开它,剑身雪亮,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好刀。
她讶异地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霍垡,她如今可谓孤身一人在这宫禁之中,她最缺的就是安全感。
送刀给她防身,霍垡确然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的。
霍垡微笑着朝她眨眨眼,轻声对她说,“公主若不会使,臣可以教公主。”
“女孩子是要学些防身的本事,不过还轮不上你,她两个哥哥干什么吃的。阿善,你得费心教教你妹妹啊。”
霍贵妃吩咐谢玉善的语气熟稔,谢玉善也回答得痛快,“是,霍娘娘的吩咐,阿善哪有不听的道理。”
谢玉真惊异地听着这一问一答,又见谢玉善跑进内殿喊,“韩姑姑,我要吃的樱桃肉好了没啊。”
谢玉孝跟在他身后笑骂一声,“馋嘴儿,韩姑姑哪回短了你的?”
霍璇提了裙摆也跟上,霍垡懒洋洋地走在最后,“韩姑姑,别光做他的樱桃肉,还有我的白灼大虾呢。”
灯火明亮,笑语喧哗,谢玉真恍惚自己并非在宫里,不是公主,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一个小女儿。
这一切,都因为她身边的这个女人。
她悄悄去瞧霍贵妃,却正巧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我十几岁就嫁到宫里来了,不想自己活在鬼魅地狱里。也好在,你们都是乖孩子。”
她揽过谢玉真,“好孩子,往后就拿这当自己家里。”
霍贵妃的手温暖而有实感,谢玉真手里握着那柄匕首,此刻才觉心神归位,像是落到实处。
她重重点头,“嗯!”
从那天起,宫里的人都知道,玉真公主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有了靠山,她是霍贵妃与皇长子的眼珠子,心尖子,没有任何人敢再小瞧她。
内廷司的首领太监捏着兰花指对新来的宫人训话:“往后,就算是贵妃娘娘的差事搁一搁,也万不可怠慢了公主殿下。”
4
谢玉真长到十五岁,美貌初见端倪。
偶然间,谢启从霍贵妃殿中出来,谢玉真正站在重重雪白的玉簪花间,兴致勃勃地采撷开得最娇艳芬芳的一茬。
她的母妃本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谢玉真十足十地继承了她的皮相,又因着从小跟着谢玉孝修习精深学问,气质高华内敛,不染尘埃,仿佛神坛圣女临世,叫人不敢逼视。
谢启若有所思。
其实谢启什么都没说,但霍贵妃还是上心了。
以防万一,她同谢玉孝商量:“真真要及笄了,也是时候为她定下一门婚事,虽说不大可能,但还是要绝了陛下的心思。”
霍贵妃的桌案上供奉着谢玉真精心挑选的那捧玉簪花,花瓣修长如女子兰指翘起,花蕊恰似美人发簪,插在天青色汝窑细颈瓶中,雅致清丽。
谢玉孝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这瓶花,以至于对霍贵妃所说的话显得心不在焉。
霍贵妃说了半晌也听不见他应声,急了,给了他一下,“跟个棒槌似的,问你话呢,龚家的那个小子配真真怎么样?本宫瞧着他长得不错,龚家门户又清白,必不会委屈了真真。”
谢玉孝敷衍道:“母妃所选,自是好的,但真真还小,有必要这么早就商议她的婚事吗?”
“你是浑小子不经心,过了年真真就十五了,定了亲,就要开始备嫁妆,给夫婿绣衣裳,各种事零零碎碎的,这么一算,真真十八岁出嫁也就将将来得及……”
“真真是公主,以千金之躯下降臣子府邸,他们岂敢让真真守民间嫁娶的规矩。”
谢玉孝似是极喜爱这瓶花,眼睛专注得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真真若愿意绣,绣两笔就是了,若不愿意,宫里养着那么多绣娘,还怕绣不出几只鸳鸯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绣娘绣的能与真真绣的相比吗?那是象征着他们夫妻恩爱和顺……”
“好了母妃,真真还没定亲呢,什么就夫妻了。”
话毕,谢玉孝顺手将那瓶花拿走,揣在腋下,“儿子府上花房奴才的手艺竟是比不得母妃这儿的一半,我带回去叫他们学学。”
霍贵妃哼了一声,“自然,这是真真一早上亲自送来的,也是奇了,回回都被你劫了去……
“我同你说的,上些心,该为真真相看人家了。”
谢玉孝脚步微滞,胡乱应了一声,揣着花出了宫。
不知为何他心烦意乱,他知道母妃说的有理,但他就是不肯去做,放眼天下,他觉得没一个男人配得上他的真真。
至于母妃看上的人……
谢玉孝叫来蒋重,“你去告诉小舅舅,想法子让龚若平最近忙些,功名未就的人,想什么婚事。”
谢玉孝已经十八岁,他早已开府建衙,可上朝堂议事,他素日总在宫外忙碌,虽有心想着要叮嘱谢玉真,但总是被朝堂零碎琐事绊住,常常只能匆匆说上两句,难以与她深谈。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即到谢玉真及笄当日。
霍贵妃从半年前就开始操办及笄礼,她在宫中选来选去,总也找不到一个合心的地儿,最终将谢玉真的及笄礼定在了绿园。
绿园是谢玉孝的府邸。
旁的皇子都要等到十五岁才能出宫开府建衙,但谢玉孝不同,他十三岁就得了亲王名位,陛下将前朝端敏太子的府邸绿园赐给了他。
绿园占地极广,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圈进一整片山头,豢养奇珍异兽无数。
园内亭台重重,曲流蜿蜒,莲池停着巨大的龙头画舫,站在京郊的山头往下望,除了宫城,最惹眼的就是绿园山顶上的莲花重檐楼。
那是陛下为他心爱的长子所建。
谢玉孝少时好盛宴,在绿园广发请柬,遍邀天下名士,于绿园欢饮达旦。
无数名士受到过绿园的盛情款待,他们流水一般写下歌颂盛世与诚王殿下的诗篇,天下传颂。
在这里给谢玉真办及笄礼,态度不言而喻。
皇后早逝,后宫唯霍贵妃马首是瞻,霍贵妃重视,宫内外就无人敢不重视。
及笄礼当日,来的人很多。
从有爵位的国公府、侯府、伯府,到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每个府邸都派人前来。
龚若平也来了。
他春闱下场,得了探花功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玉冠蓝衣,风度翩翩地出现。
龚若平眉目俊郎,高中探花又无婚配,向龚府示好的府邸不计其数,连辅国公都愿将女儿下嫁,但龚若平一一回绝,转头却衣冠济楚地出现在谢玉真的及笄宴上,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据闻龚探花殿试时面对陛下尚面不改色,却在玉真公主跟前脸红讷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霍贵妃对此很满意。
她大发慈悲地道:“真真,领着龚探花去绿园里转转罢。”
龚若平激动得脸都红了,感激地看一眼霍贵妃。
谢玉真礼仪习得极好,她背脊笔直,略快龚若平一步,轻声细语地为他介绍绿园景致。
晚风习习,龚若平沉醉于她身上暗香,全然听不进她说了些什么。
两人走至和风廊桥之上,侍从得了贵妃命令,落后在桥下,桥上只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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