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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良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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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盛良时命不该绝。

    谢清宴暗中给他派了护卫,没叫他知道。

    暗卫平日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这次察觉到状况不对现身施救时,盛良时已呛了不少水,昏迷不醒。

    盛良时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他这些日子一直低烧呓语,猛然惊醒,后背已全湿了。

    眼前一直浮现着陈留毫不犹豫推他下水时的冷漠神情。

    他不过无意中透露过一句自己不会水,就被他留心听去,变成索命的陷阱。

    盛良时生长中的大半阴霾都被家人挡下,他眼中所见只有阳光坦途,遇见的也大多是善意,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人心的恶。

    他久久不能回神。

    “阿时,你醒了。”

    他惊诧地转过头去,对上阿娘通红的眼眶,他嗓子喑哑,几乎说不出话来,“阿娘……”

    盛夫人搂住他痛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谢清宴听闻盛良时醒了,处理好政务就来探看,走至门口,正遇上母子两人争执。

    “容着你在京城闹这些日子也尽够了,这次,你必须跟我回蓟州。”

    “我不回去,我就要待在陛下身边。”

    盛夫人苦口婆心,“你自幼被我和你阿爹娇惯长大,你如何懂得人心叵测,我若放纵你留在这后宫里,你只怕要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正因宫中争斗频繁,我才不要离开陛下身边,若有人害她又该怎么办?”

    “陛下何时需要你担心了?她若真对你有意,为何不立你为皇夫,为何你死缠烂打了这么些日子,她都无动于衷?”

    盛良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她没有无动于衷,她分明还对我笑……”

    谢清宴听不下去了,女官打帘,“陛下到。”

    这场争执勉强停下。

    盛良时见她来,顿时委屈得不行,要向她诉苦,“陛下,是陈……”

    谁知盛夫人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屈膝行礼,“是犬子不谙水性,自己摔进寒潭的,给陛下添麻烦了。”

    “不是!”盛良时急着反驳。

    谢清宴制止两人,将盛夫人从地上扶起,温和地说,“夫人一路舟车劳累,不妨先下去歇歇,旁的话,朕来对阿时说。”

    盛夫人无奈,只得先下去了。

    盛良时想说什么,但想到盛夫人的话,又有些为难,不知自己该不该说。

    “盛夫人是否要你不再追究此次是如何落水的?”

    盛良时点点头,神色露出为难。

    “朕觉得,你应该听盛夫人的。”

    谢清宴并不避讳地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朕利用你了。”

    盛良时不说话了,他并非幼童,醒来后已经懵懵懂懂地猜到了一些,盛夫人又态度坚决地不许他追究,他就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陈留之所以敢在宫中这般肆无忌惮,是因他的阿娘是辅国公次女,辅国公是陈留的外祖父。

    辅国公赵诸定,三朝元老,官居首辅,他是清流之首,偏偏手中沾着许多见不得人的生意。

    按照豆蔻调去刑部后查到的线索来看,赵家背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销金窟与如云坊只是个开始。

    况且辅国公府子孙并不检点,强抢民女,侵占百姓祖产,谢清宴早就有心要清理辅国公府,偏偏赵诸定姻亲遍及六部,树大根深,若贸然动手,朝廷上下难免动荡。

    赵诸定毕竟是老狐狸,当他察觉到陛下的不满时,迅速收拢手脚,约束子孙,收不住的,一味全抛了出去,断尾求生。

    一时之间,谢清宴也拿不住他的把柄。

    陈留是赵诸定放在宫中的眼线,赵诸定要保陈留,在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之前,谢清宴不会贸然动手。

    暗卫当然可以第一时间把盛良时救起来,但这样,事情就闹不大,闹不大,盛家就不会出手。

    由盛家出面抗衡辅国公府,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

    但盛夫人无意追究,明显是不愿让独子卷入京城这一场风暴中,全然是慈母爱子之心。

    盛良时颓然承认,“是,我知道,你利用我。那你为什么不利用下去呢。”

    谢清宴静静地看着他,“盛良时,你知道对于盛夫人而言,什么最重要吗?

    “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你。朕无意做个暴君,大多时候还是希望以德服人的,你是他们的宝贝,朕若亏了你,才会君臣离心。

    “这一遭,朕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不适合留在朕身边。”

    “可我,我喜欢你。”

    他红了眼,吐出真心话,但这句真心话,并未在谢清宴眼底激起任何波澜,她甚至皱了皱眉。

    “你喜欢朕?喜欢朕什么呢?”

    她上着银泥花纹的赭黄罗通袖袄,下着胭脂红点赤金浅缎裙,头上勒着黑色珍珠抹额,配着海獭卧兔儿,气质雍容,华贵典雅。

    她这样淡淡地笑着,肤白唇朱,丹凤眼流转间,艳色无匹,偏一丝谄媚也无,像尽峭壁上的孤梅,盛开只是因着自己愿意盛开,并无意引任何人来呵护观赏。

    盛良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缘由。

    “或许你喜欢朕这张皮相,或许你喜欢朕偶尔待你的特别或纵容,但这不是真的。

    “真实的朕,凉薄自私,权衡利弊,你与你的家族都是朕天秤上的几块砝码,斟酌着时机放上或撤下。你想要的,朕给不了你。”

    谢清宴抬手,摸了摸盛良时的鬓角。

    “年少时的心动或许美好,但大多镜花水月,梦醒了,就回家去吧。”

    谢清宴话已说尽,转身要走。

    杏缘替她披上斗篷,撑开伞,“外面下雪了,臣去传轿辇。”

    大雪簌簌落下,遍地银白,谢清宴忽而听得背后有动静,回头去看,却是盛良时追了出来。

    他身上只着一件雪白单衣,赤脚踩在雪地里,盛夫人拿着斗篷追在他身后,“你怎么跑出来了。”

    隔着风雪,盛良时看向谢清宴,他极其认真。

    “从小到大,没有人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连你也不相信。”

    “你们都觉得我是不懂事,早晚有一天会清醒,但陛下,哪怕你都将话说得这么透了,我也还是想待在你身旁。”

    少年出乎意料的执拗,叫谢清宴心头一动。

    “你利用我,我只高兴,我还能叫你利用,否则,对你来说,我岂不是半点价值也没有。

    “陛下,你就当我得了一场疯病,这病,好不了了。”

    盛夫人手里扯开斗篷,边骂边往盛良时身上披,“我看你是真疯了。”

    “阿娘。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这是我从小到大,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了。”

    盛夫人看他神情,知道他是认真的,跺脚直骂,“好好好,反正我是拿你没法子了。”

    迎着风雪,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步步向谢清宴走来,他僭越地拥她入怀,他的身体和血液都是滚烫的,一颗心砰砰地跳,连谢清宴也不能不为这样奔腾汹涌的爱意而震惊。

    “陛下,求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当小狗也好啊。”

    尾声

    徐图南撑着伞,远远看着盛良时将谢清宴拥入怀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喟叹一声,迎着风雪,悄然离去。

    平心而论,徐图南觉得,朝野上下找不出比盛良时更适合皇夫这个位置的人了。

    他出身盛家,门楣耀眼,又是独子,往后,盛家手中的兵权只会牢牢地握在陛下手中。

    其实这些都是外物,最叫徐图南无所遁形的,是他待谢清宴那番毫不遮掩的情意。

    盛良时在她面前一切讨巧撒娇的式样,徐图南都做不来。

    他不会软语温声,也不会撒泼打滚,他觉得很别扭,对盛良时能这样自然地向谢清宴求爱,徐图南远远看着,其实有些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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