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良时（三）

    “你费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来选朕的皇夫？可眼下选秀已完，你来迟了呀。”

    “不，比起你突然立旁人为皇夫，我更怕的是你突然……”盛良时有些说不下去，眼眶红红，小声道：“更怕你突然像给崔六郎赐婚那样，也给我赐婚。那我真是半点可能也没有了。”

    崔六郎，谢清宴想起来了，为了牵制谢玉真，她将谢栖霞赐婚给了崔六郎崔其华。

    “就因为这样，你就不顾一切地跑来京城？”谢清宴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些。

    “什么叫就这？”盛良时有些不满。

    谢清宴淡淡地笑，“盛良时，不管你曾经觉得朕答应过你什么，但你想要的，朕给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给不了。”盛良时小声地反驳。

    “好了，任性够了就回蓟州去吧，朕可没工夫哄孩子。”

    谢清宴眼皮都没抬，说话间就要把盛良时撵出去。

    “诶！我不是孩子。”盛良时反驳，“我知道，陛下近来在忙兵马制改革之事，我能帮得上忙。”

    谢清宴脚步一顿。

    “陛下写去蓟州的奏折我看了，蓟州的兵马制度，你若问我阿爹，倒不如问我。人都在你跟前了，何必舍近求远。”

    谢清宴听了，甚觉合理，“那你就先在兵部留下来吧，帮着协理。”

    盛良时心里高兴，偏偏脸上不表现出来，撇着嘴，“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小爷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他哭了半晌，此刻脸上白一道黑一道，斑驳得像个钻了灶台的小狗。

    谢清宴忍俊不禁，“好好好，不是纨绔。”

    盛良时昂起头，“当然不是！”

    谢清宴歪头看他，“是骄傲的小狗。”

    盛良时在她背后叫出声来，“什么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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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岁看老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盛良时在兵部任职，每日职务处理完他就撒丫子往宫里跑，黏在谢清宴身边。

    盛良时爱笑爱闹，精力旺盛，谢清宴朝政疲惫之余，把盛良时和萧多宝耍得团团转，看着这两只吱哇乱叫，快活至极。

    长清宫一时多了好些笑声，扰得徐图南看书都静不下心来。

    他默不作声地在立在殿门处，看着盛良时被她耍得生气着恼，而她笑意融融，面似桃花。

    “你拿我当什么！真当小狗啊！每天你嘬嘬嘬地喊两声我就来吗？”

    “嘬嘬嘬。”

    盛良时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说了我不是小狗！”

    “嘬嘬嘬。”

    盛良时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像是生气了。

    谢清宴半点不慌，气定神闲地喝茶，“当小狗不好吗？小狗又不用上朝，小狗又不用念书，梁焕大人想当小狗还当不成呢。”

    萧多宝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趴在谢清宴膝上撒娇：“陛下，那我当小狗好不好，我当小狗是不是就不用起早念书了。”

    她话还没说完，被盛良时一屁股挤开，“去去去，你一边去。”

    盛良时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说，“那那那，那小爷就，勉为其难。”

    萧多宝眨巴眨巴着眼，惊了，这年头还有抢着当狗的。

    谢清宴摸摸盛良时的头，他圆眼黑亮，殷勤可爱地望着她。

    她忍不住笑，“还说不是小狗。”

    “那你，你只能有一只小狗。”

    萧多宝忍无可忍，用力把盛良时从女帝面前挤开，“第一次看到有人抢着当狗。”

    盛良时反唇相讥，“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萧多宝因为生得一张幼态脸，平生最恨旁人叫她小孩子，一下子就火了，“我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

    “小狗！”

    “你就是小孩子！”

    “你就是狗！”

    两人吵着吵着，萧多宝王八拳“砰”地招呼到盛良时脸上，“我！不！是！小！孩！子！”

    盛良时可没有什么不打女孩子的规矩，在家中他没少与姊姊妹妹打架，此时脾气也上来了，萧多宝哪经得住他一拳。

    眼瞅着要出事，谢清宴伸手把萧多宝提溜起来。

    萧多宝一向人菜瘾大，嘴里还在叫嚣，“来啊，你敢打本公主试试！”

    盛良时气急败坏，伸手要打，萧多宝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啊啊啊啊，到底谁是狗啊！”

    谢清宴忍住笑，吩咐人来把他们俩拉开，她拍萧多宝的脑袋，“松口。”

    萧多宝原还不想松，但眼角余光瞥见玄色衣角，触及太傅那冷冰冰的眼神，慌忙松了口。

    她想起自己上次把他和陛下锁进殿内，太傅当时按下未提，这些日子他闲来无事，竟亲自教她读书，那滋味，萧多宝想起都打冷颤。

    盛良时见有外人来了，也不愿再做这副幼稚模样，不情不愿地也收了架势。

    谢清宴嘴角还带着笑意，见徐图南来，笑意未收，“你来了。正好朕有事想同你商量。”

    徐图南颔首，两人起身往明政殿去了，谢清宴走前回过头来警告两只，“不许再打架了。”

    萧多宝乖乖点头，盛良时盯着徐图南，颇为疑惑。

    他当然知道太傅，一直待在陛下身边，深得陛下信任，坊间有不少两人风流韵事流传，盛良时一度引以为大敌。

    但他来宫中这些时日，见到两人相处平平淡淡，也未见女帝待他有多特别，宫外流言怎么能传得那么离谱。

    “你惨咯，太傅一来，陛下眼里就没有你咯。”萧多宝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

    “你胡说！”

    “谁胡说啦，满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最喜欢的是太傅，不是小狗。”

    萧多宝有恃无恐，一句一句往盛良时心窝子里扎。

    盛良时炸毛，“不可能，我不信。”

    “不信，不信你自己打听去啊。”

    盛良时小声嘟囔，“不就是个老男人，什么了不起，我才是最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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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多宝的话在盛良时心里留了个影儿，他并非黏黏糊糊的人，但这事儿他却控制不住地去想。

    盛良时开始不自觉地向人打听徐图南。

    “太傅是什么时候来到陛下身边的？

    “太傅去岁给陛下送过什么生辰礼？

    “太傅与陛下一处时常做些什么？”

    最后盛良时得出结论，就是一般的君臣关系嘛。平日里不就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散散步，也不是很特别啊。

    他又充满了信心。

    盛良时这番言行，引起了陈留的警觉。

    底下的小太监劝他：“陛下不过是将盛小将军当个孩子似的看待，才人不必紧张。”

    “但愿如此。”

    陈留眯眼看着盛良时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帝身后，吵吵嚷嚷。

    女帝倒也不嫌他烦，自顾自地赏花，偶尔应付他两句，他就高兴地跳起来，只恨自己身后没长出条尾巴来。

    “即便陛下无意，这小子如此黏糊，倒也不得不防。少不得要让太傅三分，但这盛良时是什么东西。”

    陈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谢清宴喜欢听陈留吹笛，盛良时又总爱黏在谢清宴身边。

    陈留刻意伪装时，是很平易近人的，盛良时正想多多探听有关谢清宴的事，一个是刻意亲近，一个有意迎合，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陈留拣着些不要紧的说给盛良时听了，毕竟要紧的他也不知道。

    盛良时心思爽朗，哪里懂得陈留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两人越走越近。

    一日，陈留约盛良时至自己宫室，说新得了套骑装，颜色鲜艳，陈留自觉不适合自己，想赠给盛良时，约他去试衣。

    盛良时去了，走到半道上，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蹿出来道：“才人临时得了陛下的约，往千曲池那边去了，吩咐奴才来告诉小将军一声。”

    盛良时犯了难，“我对宫中不熟，不知千曲池在何处。”

    小太监笑，“这无妨，奴才带小将军去就是。”

    盛良时不疑有他，跟在小太监身后就去了。

    上林苑山林极广，盛良时跟着小太监穿过几片树林，曲径通幽，人已是越来越少，盛良时原本心里已经开始生疑。

    他刚要开口，小太监忽然垂首，“小将军，到了。”

    此时视线豁然开朗，盛良时这才发现，原来这密林深处还有一处深潭，能工巧匠开凿蜿蜒曲道，引深潭水下山，方成御湖美景。

    一蓝衣身影正立在深潭边，听得动静，笑吟吟地回头。

    是陈留。

    盛良时放下心来，不疑有他，走近了。

    盛良时等不及寒暄，左顾右盼地寻找，“陛下呢？”

    “小将军一来就只知陛下，全然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中吗？”

    盛良时听不懂弦外之音，还无知无觉，“我眼里最重要的当然是陛下，陛下呢？怎么还没看见陛下。”

    他半点没察觉，自己已经站在深潭边缘。

    陈留靠近他，脸上勾着诡异的笑，猛然伸手把盛良时推了下去，巨大的水花溅起，盛良时扑腾在深潭水中。

    “你去地底下等陛下吧。”

    陈留这些日子从盛良时嘴中套出不少消息，他知道盛良时不会水，也知道他没有带随从的习惯，这才放心大胆地设计他。

    九曲池在上林苑深处，是避暑的所在，但眼下深冬腊月，平日里除了花匠，少有人来，等到有人发现盛良时，他早断气了。

    “把这里的痕迹收拾干净，可别叫人怀疑到我身上来。”

    小太监恭敬地低头，“是，才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