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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怕人笑话,徐图南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谢清宴不是陛下,是自幼与他在青州一同长大的意中人。
她爱说爱笑,把他一潭死水的生活搅得波涛汹涌。
他时常被她捉弄,也捉弄回去。
梦中青州起了大疫,两家被困在山上一处庄子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几乎整日整夜待在一起。
大人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清宴懒散,歪在榻上胡乱念书,他听到了直皱眉头:“先贤夫子听着你读的这书,都能给气活了。”
她调皮地笑,嘴上不服输,“你先把你那字练好吧,狗爬似的,书念得再好,写不下来,你也考不中功名。”
他们比谁的记性好,书只读一遍,摘一章句来,赌在书本的哪一页。
她先时输的多,额头都被他弹红了。
她这个人胜负欲强,那段时日左右无事可做,拉着他日日玩这个游戏也乐此不彼。
后来她输的越来越少,他被弹的时候反而变多了,出了房门肿了老大一块,被阿娘拉着问了好些。
回到自己房里,他难得揽镜自照,果见额心红肿一大片。
这下手没轻没重的丫头。
他觉得自己该生气,嘴角却是压不住的笑容。
他们整日都在一处,话却没有说完了的时候,他有时也不懂为何与她有那么多的话说。
晚间有雨,他们一同坐在窗下读书,烛火惺忪,她也困倦,忽然她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问来:“徐图南,我听说练武的男儿家,腰腹上的线条可好看了,你跟着徐叔习剑也这些年了,你有没有?”
他一本正经地曲起手指去敲她的头:“大好的辰光,不用来念书,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崔姨许你同我一处读书,是想叫你问这些来了?”
她撇撇嘴,没再问了。
他又教训了她几句后方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他刚要走出门时,被她叫住。
“诶,等会,徐图南,你不会是本来有,但这些日子封山,在庄子上你偷懒不耍剑,吃没了吧!”
她眸光狡黠,像只小狐狸。
他咬牙切齿:“居然被你给猜对了。”
她爆笑出声。
他们长大,在家人的安排下顺理成章地成亲。
他梦见她头戴凤冠,穿着绿裳红裙的嫁衣,手持圆扇站在他的侧边,她侧边的唇角点了一颗珍珠,衬出肤白莹润。
狡黠顽皮的小女娘在这一日竟也显得温婉起来。
梦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醒了,难得没有起床,睡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帐顶,心头极怅然,他拼命地想留住些什么,但一切皆如水过,了然无痕。
一切都是梦,梦中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可惜只是梦。
“你醒了?醒了还不起来。”
宫人将鹅黄帐帘缓缓掀起,晨光和煦,谢清宴正在女官的服侍下穿上玄色缎绣九龙纹十二章朝服,她挑眉向他看过来。
“梦到什么了,这么半天缓不过神来?”
徐图南缓慢起身,“没什么。”
徐图南从来不知,比之噩梦,美梦更容易令人沉沦。
他真实的年少,没有谢清宴,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忽见五彩斑斓,一晌贪欢,险些迷失。
2
谢清宴没等他,自己梳洗完后便离了起居殿,上早朝去了。
休养了这些日子,徐图南的腿差不多都好了,温流下手的确有分寸,养好后与之前无异。
杏缘询问道:“太傅是要此时传早膳吗?”
“不急。”
徐图南坐在窗边翻书,等着御驾回程。
约莫一个时辰,殿外起了喧哗,徐图南起身去迎,“传早膳吧。”
徐图南早有预感,进殿的不止谢清宴一个,此时猜测得到证实,玄衣金冠的陛下身后跟着一抹张扬的红。
从长清宫外就能听见他的叫嚷声。
“这早朝也太不人道了,小爷都还没睡醒就被拽起来了,把前面那老头的靴子踩下来了,他骂我。
“我都道歉了他还追着骂我,这些御史台的老头真是得理不饶人,虽然我踩到他是有错,但退一万步讲,他的靴子伸到我脚底下就没错了吗?
“陛下,陛下?我说了这么多你在听吗?”
这是谢清宴近来的新乐子,盛家小将军盛良时。
谢清宴没搭他的话,坐下来用膳,忽然指着一屉蟹黄汤包叫盛良时,“快尝尝这个。”
盛良时不疑有他,乐呵呵地接过玉筷,“嘿嘿,陛下对我真好。”
他夹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刚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爆满,烫得他跳起来吱哇乱叫。
“啊啊啊,好烫!好烫!”
盛良时蹿起来,像只尾巴着了火的小狗满地转悠,哐啷一声撞到朱红大柱上,疼得他直冒眼泪。
满殿女官都被他那副样子逗乐,捂嘴轻轻地笑。
谢清宴也笑。
盛良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陛下,你是不是知道烫才让我吃的?”
谢清宴笑眯眯地夹了一个放在自己碟中,“你不吃朕怎么知道烫不烫。现在好了,朕晾一会儿再吃。”
盛良时气鼓鼓地道:“那不是有尝膳的太监吗?为什么要我尝。”
谢清宴戏谑地看了他一眼,“你比较好看。”
徐图南知道,谢清宴本意是想说,尝膳的太监烫到了不会像盛良时这样满殿飞,但盛良时像是听不出来弦外之音似的,傻呵呵地乐。
“那是啊,那小爷确实比较好看。”
徐图南眼睛不自觉地瞥向谢清宴,她眉眼俱笑,是真欢快。
盛良时嘴里烫起了水泡,谢清宴赐药给他,叫他去偏殿擦了。
他走后,谢清宴嘴角还带着笑意,像是不经意地询问徐图南,“太傅觉得,盛小将军如何?”
盛良时此人,出身将门,先祖是赫赫有名的战神盛如松,盛家无论男女,皆是带兵打仗的好手,正因如此,盛家人少有能活过四十的。
一门铁血忠骨,尽掩在风沙黄土之下。
盛家门前有谢氏先祖御笔亲题的四个大字:护国柱石。百年过去,光耀如昨,是一代一代赤胆忠心的盛家人以鲜血洗就。
到这一代,只有盛良时这个独子。
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却难得的没有长歪,文成武就,心性坦率,带着将门子弟的豪气与豁达,小小年纪,在军中已经有了威望。
徐图南实话实说,“盛小将军虽然涉世未深,但,若加以磨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谢清宴转过头来,唇角带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我不是问你这个。
“盛家人像是生下来就要主宰战场的一般,盛良时得盛老将军衣钵相传,朕倒从未担心过他不会长成护国栋梁。
“朕是想问你,你觉得盛良时做皇夫如何?”
心忽然沉了下去。
殿内寂静极了,谢清宴问了这一句,就没再开口。
徐图南后知后觉自己没答话,忙道:“盛小将军心思坦荡,活泼开朗,能叫陛下开怀,臣以为,甚好,他与陛下,甚是相配。”
他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些,也许她会生气。
但谢清宴没有。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喜悦,瞳孔里是平静淡然,隐隐透着失望,像是早就料到徐图南会这样回答一样。
被这双眼睛一看,徐图南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谢清宴淡淡一笑,“既然太傅都这么说了,那朕会好好考虑的。”
她终于不再强求,徐图南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心底竟是说不出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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