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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细细剖白,当真是一片痴心。
许是自己也知道情之滋味,谢清宴颇为踌躇,“你当真这般爱他?罔顾世俗,罔顾性命地爱他?”
“是。”
祁云照叩头,“奴才自知死罪,不敢求陛下饶恕,但是奴才引诱了柳主儿,求陛下饶他一条命吧。”
谢清宴想了想,低声吩咐杏缘端来两杯酒。
侍从将柳如琢用冷水泼醒,柳如琢哆嗦一番,挣扎着要起来。
谢清宴微笑。
“你们既是这般磐石无转移,朕便留一人的性命,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生死有命,端看谁的命好了。”
祁云照随手选一杯喝下,没有反应。
柳如琢哆嗦着手去拿酒杯,忽而被制止。
祁云照最后看他一眼。
这一眼饱含太多情思,尽在不言中。
他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谢清宴转身,听得背后恸哭传来。
10
这件事最终被捂死在宫墙之内,柳如琢被换了个身份送出宫去,远离京城。
他手里拿着祁云照存了这些年的贴身细软,在山野乡间换了身份名字过日子。
他感觉入宫的那段时日就像噩梦,好在如今噩梦醒了,他手中也有田产傍身,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柳如琢回想起来,其实自己真是一个说谎的高手。
他去上林苑看素冠荷鼎,完全是因为无意中在上林苑附近撞见过御辇。他是故意制造心机偶遇。
他认识陛下,他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他只是没想到陛下警惕性那么强,只是靠近她,他手臂就脱臼了。
他没邀到宠,反被陈留盯上。
后来引诱祁云照,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些。
再之后,都是顺理成章。
哪怕多宝公主没有撞见他们,他也会想法子哄着祁云照把自己送出宫来。
他才不要这辈子就待在宫里做个活死人。
现在这样刚好,他拿了祁云照所有积蓄,他人还死了,省得他一场麻烦。
宫里的一切事与人都被他抛在脑后,包括祁云照。
他有时会想起祁云照,一阵恶寒后又很快抛开。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寻思着明日给媒婆送些礼,他要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某日,柳如啄夜里睡得迷糊,偶然一翻身,滚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茉莉和栀子混合的花香,他陡然清醒了一半,转过头去,见他的情人正环着他,朝他温情脉脉地笑。
脸还是那张脸,清俊的骨相,高挺的鼻梁,眼尾有了岁月的痕迹,细细的几道纹路。
这不是在宫里,这是在外面,他在他身边。
他躺在一个男人怀里。
不,甚至不是男人,是个算不得男人的太监。
祁云照见他醒了不说话,还笑着来摸他的脸,“怎么,见到我也不笑了,欢喜疯了吗……”
柳如啄尖叫一声,“死太监你别碰我!”
祁云照手顿在一半,像折翅的鸟。
从来笑意融融的脸上,第一次不知所措。
柳如啄连滚带爬地起身,形如疯癫。
他竟然和一个太监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天。
一个太监。
天呐,一个太监。
柳如啄恶心得想吐,他抓不着方道,在屋内横冲直撞,不知撞落什么东西,摔得噼里啪啦。
祁云照下床来扶他,刚握了他的手,被他狠狠甩了出去。
“我说了别碰我!”
柳如啄终于找到痰盂,吐了个昏天黑地。
祁云照在他身后,凝视他背影,忽然自嘲地勾起笑容,眼里有泪。
他不该活着回来的。
他也没想到,那是陛下设下的考验,陛下到底还是念旧情,没想过真要他死。
只是他爱的人的算计里,没有他回来的这部分。
祁云照忽然心灰意冷。
祁云照啊祁云照,枉你自认聪明一世,竟分不清他那些时候的依恋并非对你依恋,他只是身心都在寻求一场慰藉。
而你,你却当了真,真当有人爱你,心甘情愿接受你一切残缺破败。
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竟还这般幼稚。
你活该。
祁云照身心俱裂,但他也只是从床上站起来,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夜里凉,他还记得披上斗篷。
走前他给柳如琢倒了一杯茶,声音仍旧温和,“吐了一阵了,漱漱口罢,我走了。”
柳如琢此刻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现在住的屋子,手里捏着的财帛细软,无一不是祁云照给他的,若祁云照要收回去怎么办。
或者更糟,陛下既肯容他出宫,想必还念旧情,若他反身回宫继续去做他的秉笔太监……
柳如琢背脊发凉,那祁云照要捏死他就太容易了。
心里藏了事儿,自然也就睡不踏实了,柳如琢迷迷糊糊撑到天亮,忽然听见门外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死人了,死人了!”
他开门去看。
晨起做早饭的大娘从水井里捞起一具尸体。
他泡了一夜,生前那样清俊的面孔,惨白一片,浮肿得吓人。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夜那身,想必一出门就投了井,靠得这么近,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想来是死时半点没有挣扎,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活活窒息而死的。
不知为什么,柳如琢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特意死在他面前,想来是要让他安心。那这说明,他没有留后手报复他了。
他放下心来,本想回房再睡一阵,忽然脖子一疼,他转过身去,看见温流愤懑的脸。
死之前,他听见温流说:
“他照拂的人并不止你一个,却只有你,这样的狼心狗肺。”
尾声
这件丑事虽说没有传至民间,但内阁几位重臣都知道了。
以龚若平为首的老臣冲入谢清宴书房,同她摆事实讲道理。
“选秀已经选了这样久,陛下却迟迟不肯定下皇夫人选,这才闹出此等丑事,陛下必须择定一位皇夫来主事了。”
“龚相说的是,我等附议。”
“附议。陛下将后宫之事交到一个阉人手中就是不妥。”
谢清宴听得心烦,敷衍几句后将他们全都打发走了。
但她也知道,立皇夫这件事是躲不过去的。
她能敷衍得了两次三次,不可能一直敷衍。
她到现在也无法完全掌控朝中究竟有哪些人是站在谢玉真一边的,查清楚后清理,这都需要时间。
谢清宴心里清楚,如果她一直不立皇夫不生子嗣,无疑是给朝中人以发难的机会。
但若要立皇夫,她又能立谁呢。
谢清宴在心里叹息。
能立的人她不想要,她想要的那个人却又不能。
谢清宴想得心烦意乱,“去把户部尚书给朕叫来。”
这事都怪梁遇,谁让梁遇没事约萧多宝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正巧撞上那对野鸳鸯。
梁焕是梁遇的师父,她高低骂梁焕一顿出出气。
梁焕来得很快,他知道这次是自己徒弟理亏,他低眉顺眼地进来,夸张地给谢清宴行礼:“臣请陛下安。”
谢清宴劈头盖脸地把奏折砸他脸上,“看你那好徒弟做的好事。”
梁焕被砸了还是笑呵呵的,“臣也教过陛下几日的哦,算起来,梁遇也算陛下同门师弟嘛,师弟惹了祸,做师姐的,担待担待嘛。”
谢清宴哼了一声,“朕倒是想担待,你看看这些折子,一个一个嚷着让朕立皇夫。你倒说说看,朕该怎么做。”
梁焕为户部尚书,一把算盘算尽国计民生,是孝元帝指给谢清宴的几个老师之一。
经他教导,地方账簿上的漏洞,谢清宴能够一眼看破。
梁焕与别的她登基后才投诚过来的臣子不同,他几乎是从一开始就站在谢清宴这边,把自己的前途都绑到了她身上。
他陪着谢清宴从登基之初走到如今,与徐图南少不得合作,他打心底里敬佩徐图南这个人,也向来很支持他们在一起。
他也不愿意自己曾教过的学生这样自苦。
梁焕捡起折子翻了翻,嬉皮笑脸地说:“陛下糊涂,一个皇夫会让外戚坐大,多立几个不就行了。反正生下来,不都是姓谢。帝王之道,在于平衡。”
谢清宴若有所思。
她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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