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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瞧出他的疑惑,却也不打算给他解释,笑笑就过去了。
这件事按下来后,祁云照才报到谢清宴那处去。
近来诸事繁忙,谢清宴本就不甚关心后宫里的事情,听到祁云照已将事都处理妥当,她摆摆手,“你看着办吧。受欺负的好生安抚,惹事的那个好生看着。只要不出大乱子就无妨。”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
6
那之后,柳如琢时常梦魇惊醒,他在梦中会无意识地尖叫,撕破嗓子那样的尖叫,他梦里总是看到陈留的脸,他疑心那天是否因为自己叫得不够大声喊不来人才落到这地步。
凄厉的叫声在半夜里响起,无论如何总是搅了一宫宁静。
柳如琢是被侍奉的人叫醒的。
他满脸泪水地抬眼去看,见着了祁云照的脸。
他还是那般沉静,灯下,温良如美玉,不像一个太监,更像一个文人。
他坐至柳如琢床畔,温言细语地安抚,“柳主儿,别怕。都过去了。”
他这样耐心,像是在哄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孩子。
柳如琢抓了他的手,断断续续地朝他倾述,“他欺负我,我,我没人庇护,他就指着我欺负,我没想同他争陛下的宠爱,我没想,我真没想……”
祁云照静静地听他说,然后安抚他,“柳主儿放心,奴才在,这些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祁云照亲自给他喂下安神药,他断断续续地睡下去,一直捉着祁云照的手,他也没有挣开。
夜间他再次惊醒,祁云照朝他笑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柳如琢不知怎的,当真就安心地睡下去了。
那之后他的日子好过很多。
祁云照说到做到,这样的事情确实再也没发生过。
他还禀了陛下,将柳如琢迁居别宫,陈留也就识趣地不再惹事。
如今柳如琢身旁侍奉的人都是祁云照挑选过的,个个妥帖护主。
柳如琢渐渐地也知道很多关于祁云照的事情。
他与一般穷苦出身的太监不同,祁家曾是大姓,先帝朝时犯了糊涂,满门抄斩,祁云照的师长与旧友不忍他一身才华被带累,便向先帝求情。
命是保住了,但却被净身送入了宫。
从贵公子到太监,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潭。
但祁云照并不曾自怨自艾,他是世族公子时就好好做公子,成了太监后,他也就好好做太监。
后宫这样的地方,宫人无数,却几乎没有谁说过一句祁公公的坏话。
他总是尽力照拂一切他能照拂的人。
女帝年少刚回宫时受过不少宫人磋磨,祁云照那时虽也力薄,却还是尽全力照顾。
陛下向来知恩图报,先帝晚年时,祁云照年纪轻轻已做到了首领太监。
陛下登基时,他站队正确,及时给陛下递了先帝逝世的消息,是有大功劳在的。
虽然陛下不喜太监,认为太监有伤人和,从陛下登基那年起,宫里新进的太监就愈来愈少,原有的那些也被打发得离御前远远的。
但祁云照在陛下跟前依旧有着独一份的体面。
陛下登基后,让祁云照掌管内廷司,几乎是将整个后宫的事宜交到祁云照手中。这是极大的信任与爱重。
柳如琢自己也知道,祁云照这般照顾他,并非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只是这些日子陛下因为前朝的事忧心,祁云照无意让陛下知道后烦心。
左不过是两个小主之间的矛盾,祁云照已经能够处理,因而他选择将这些事捂死在后宫里。
柳如琢渐渐好了以后,祁云照自是不再来。
内廷司的事宜繁琐,他也很忙。
但柳如琢却不自觉地,开始想念。
7
每个月十五,祁云照会特意来柳如琢宫中送一次赏赐。
如此这般,哪怕陈留想再欺负柳如琢,总要掂量掂量祁云照,进一步忌惮一番若这事让陛下知道会如何。
后宫就这样平静了好些日子。
柳如琢感觉自己好似活在一个一个十五里,每个月的十五他总是早早起来,坐在门槛上等着他来。
其实祁云照来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是祁云照将赏赐介绍给他听听,再简单问候几句他就得走。
他眉心总是很难松弛得开,总是流露着淡淡的疲惫。
六月十五时,柳如琢送了祁云照一个绣着云纹的枕头,里面搁了百合。
“祁大人眉宇间隐有疲惫,我想着百合安神,若是大人夜间枕着这个枕头,想来会睡得好些。”
祁云照下意识拒绝:“奴才不敢。”
他庇佑柳如琢也不过是让陈留免找他麻烦罢了,他无意要和柳如琢将关系处理得太密。
“大人收下吧,大人若今次不收,我又得等到下个十五才能再劝您收下了。”
祁云照诧异,“柳主儿为何不差人直接送至内廷司。”
柳如琢淡淡苦笑。
“我在这宫中最是人微言轻,祁大人肯照拂我,我已经知足,若是贸贸然派人去内廷司,给大人惹上麻烦就不好了。”
柳如琢垂着头,声音轻轻的。
日光下,他唇红齿白,其实还是个很俊秀的少年,想到他往后就要在宫中这样无亲无友地凋零,祁云照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那奴才便收下了。”
柳如琢听到他收下,开心地抿唇笑了。
他抬起眼看祁云照,眼睛亮晶晶的,小鹿似的纯净,他试探问道:“祁大人与家兄年纪差不多,往后,我能将祁大人当作自己的哥哥吗?”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一眼不错地望定他的神情,仿佛他的回答能主宰他的生死。
祁云照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刚入宫时也是这样的小心翼翼,不由得心软了。
“柳主儿,奴才只是奴才,您有这份心,奴才是感激的,万不可当着人这么说。”
柳如琢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唇角咧得更开,像是藏了蜜的小兽。
祁云照看他笑,自己的心情竟也不由得明朗几分,他走前淡淡叮嘱道:“柳主儿往后若有东西要给奴才,交代人送来就是。大日头的,别站在外面等了。”
“好!”
祁云照默许柳如琢来靠近自己,他知晓他对柳如琢的这点纵容,足够庇护他在宫中过得安稳。
枕头过后,柳如琢还差人送了几次东西给祁云照,一来二回的,祁云照对柳如琢渐渐地也上心了。
夜间,他从内廷司出来,自己提了食盒去寻柳如琢。
柳如琢见他来,很是高兴,从内室跑来院中接他,“祁大人怎地来了。”
祁云照朝他笑,“今日是你生辰,我来为你庆贺。”
柳如琢很是吃惊,“你怎会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每位主儿的生辰都在内廷司记着呢。”祁云照微笑道。
柳如琢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竟也放肆起来,嘴里有些吃味:“祁大人记性再好不过,宫中哪位小主的寿辰都记得清楚。”
“内廷司会为每位小主送贺礼,我可只给你送过。”
像是知道他在吃味什么一般,祁云照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两人坐下,对月吃酒。
酒陈,月明,宜谈心。
两人谈起从前。
谈及从前学堂旧事,路遇的漂亮小女娘,才华横溢的师长同窗。
祁云照年少时做过不少混蛋事,他曾有过一门婚约,他假扮书童,骗得姑娘芳心暗许,在姑娘伤心落泪时,他才说出身份。
两人谈及趣处,一起放声大笑。
“那后来呢?”
祁云照仔细想了想,“后来,祁家满门抄斩,我们的婚约自然也取消了,她嫁入辅国公府,我也再没见过她。”
说来说去,都戛然而止。
他们都知道,今日既然在此对坐,前半生好景永无再现之日。
红墙高高,足下无阶之人,如何出得了头?
“其实从前也没有那么的好。”柳如琢像是劝自己,也像是在劝他。
“我是家中次子,爹娘把家中田产都给了大哥,我读书不成,功名不就,唯独一张脸生得还不错。当初陛下要选皇夫,我也不过抱着试试看的心来参选。想着进了宫总归衣食无缺。”
衣食无缺是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要再谈及旁的,那是再也没有了。
“可是我觉得,报名参选皇夫,是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第一件事。”
祁云照温柔注视他,问,“怎么呢?”
柳如琢只定定看他,不说话。
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像是能在空中凝出实形。
这句话说不得。
半晌,柳如琢垂下面孔,斟酒。
他问他:“疼吗?”
祁云照知道他说什么,失笑:“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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