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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柳如琢没什么别的喜好,唯独喜欢种花,上林苑有好些名贵的兰花品种,他很喜欢去看宫人侍候那几盆娇贵的兰花。
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一盆素冠荷鼎。这花极名贵极稀少,若非宫中,其他地方也很难得见。
他的日子荒芜贫瘠,兰花是他唯一的慰藉。
那日他好容易等到素冠荷鼎开花,亲眼目睹兰花绽开荷瓣,霞光下花瓣上的浅绿纹路也清晰可见,姿态奇绝。
他一时看痴,从上林苑出来的时辰便晚了。
他撞见一名白衣女子睡在席天幕地之下,虽说五月天已转暖,但晚间到底凉爽,他见她这样昏睡,很像家中小妹娇态。
柳如琢不由得心生恻隐,怕她着凉,于是将自己外衣除下,披在她身上。
其实他心里清楚,敢这样随意在宫中倒头就睡的女子想必身份贵重不凡,他原也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给她披上外衣就想悄悄离开。
却不想她敏锐异常,他方才近身,她就已经惊醒,眼中寒光一闪,速度极快,闪射一般,柳如琢的手臂已脱臼。
他吃痛一声,衣服落坠在地。
她此时才清醒,意识到方才情形,想到大约是自己错怪了人,脸上浮出歉疚,“伤着你了吧。”
他扶着脱臼的手臂,低声责怪道:“你这姑娘好大的手劲儿,不过是怕你着凉,想为你披件衣裳罢了,怎地就将人手腕拧断。”
她听他抱怨,没有生气,反倒咯咯地笑,“我手劲儿好像确实挺大的。”
柳如琢当时没把她往陛下去想,他见陛下的那两面都是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且陛下盛装华服,身旁总是有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月统领和豆蔻女官总是陪伴在侧。
眼前这个在花丛中睡乱了头发,脸上还沾着花瓣的白衣女子,确实让人联想不到陛下。
“陛下现在睡醒了,心情可好些了?”
树荫被人拨开,有宫人推着青年男子到他们眼前来。
这青年身着玄衣,目若深潭,背后是渐渐西沉的暮色,他与暮色并无违和地融合在一起。
宫中除了太傅,谁还能坐着轮椅在宫中畅行无阻。
柳如琢悚然一惊,望望女子,再望望太傅,刚刚太傅口中唤的是……
柳如琢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冒犯了。”
谢清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是朕想着这边清净,甩开人过来的,要怪也只怪太傅,没将朕看好,不怪你。”
她眼神俏皮,看了一眼太傅。
徐图南无奈,“好,是臣的不是。”
太傅看过来,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这手臂,无妨吧?”
柳如琢不敢说有事,只敢低头答一句,“多谢太傅关怀,无妨。”
到底是谢清宴自己把人伤了,她心有歉疚,得知柳如琢是来看素冠荷鼎才正巧遇上她的,便大手一挥,“那盆素冠荷鼎,朕便赐给你了。”
她又吩咐人去给柳如琢请太医。
一切安置妥当后,她方与太傅同归。
柳如琢听见太傅在低低地对她说,“如今月初走了,但陛下身旁不能没人,统领一职,陛下还是要留心起来。”
“再说吧。”
如果不是那盆素冠荷鼎在他寝殿内开得娇艳,柳如琢只当在上林苑中遇见陛下是一场梦。
问题就出在这盆素冠荷鼎上。
他手臂伤了,陈留来问候,一眼瞧见小案上搁着的这盆名种,知道这绝非凡品。
陈留陡然变了脸色,指着素冠荷鼎质问他,“哪儿来的?”
柳如琢道:“陛下赏赐的。”
“陛下赏你的?”陈留劈头盖脸地骂来,“你算什么东西,陛下能赏给你这样名贵的兰花,说,你到底从哪儿偷来的?”
柳如琢试图解释,“当真是陛下赏赐,我与陛下在上林苑中偶遇……”
话还没说完,陈留已抡圆胳膊,狠狠给了柳如琢两巴掌,“陛下勤于政事,无事怎会去上林苑外闲逛,定是你勾引,存心要引得陛下注意。”
陈留眼里燃起妒火,这样名贵的东西,陛下甚至都没有赏赐过他,凭什么一个不声不响的柳如琢先他一步得了这样的赏赐。
柳如琢此时才明白,原来男人嫉妒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他下意识地还手,“我与你同为陛下的人,你凭什么打我?”
陈留冷笑一声,“还敢还手。
“想来我是没把规矩教给你,在这宫中,我就不许有人敢越过我的宠爱去。”
陈留为能彻夜吹笛,常年练习骑射,比他高大不说,身手更是不俗,反手一拳将柳如琢打趴在地上,扯着衣领子拖到宫门口。
“小爷今日就让你看看,这后宫里,到底谁能做得了你的主。”
女帝的后宫与前朝皇帝比起来算不得什么,男人基本都挤在一处。
柳如琢忍着疼痛,睁开眼皮四处张望,比陈留位份低的人都瑟缩在宫里门都不敢出,唯一能救他的萧扶风,此时寝殿漆黑一片,根本没人。
柳如琢绝望地想起,萧扶风说是陛下的人,其实他很少在后宫里住着。
更多时候他是住在多宝公主的宣熹殿,他进后宫,更多是借着陛下的名头躲避家中催婚。
别说他此时不在,就算此刻在,他也没必要为了自己趟这趟混水。
那晚到最后,柳如琢被打得已经失去知觉,才听见叶阔平开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别闹了,再闹下去,陛下那边就该听到动静了。”
陈留这才罢休。
5
然而这事没完,陈留没打算放过他。
宫中长日无聊,总要找些事情来打发辰光。
陈留的消遣就是他。
柳如琢很难回想起那段时日。
他再没吃到过新鲜的饭菜,殿内的床铺也总是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污秽毒物,他只能撤了被褥,睡床板。
这些都是尚能忍受的小事。
当陈留发现这些小事不能让柳如琢感到痛苦的时候,他想出了更恶毒的招数。
他与几个小太监将柳如琢堵进一间空厢房内。
陈留很享受地看见柳如琢露出惊恐的眼神,几个太监将柳如琢手脚绑在在空床上。
柳如琢屈辱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陈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把金闪闪的剪子,他站在日光下,身姿颀长,紫衣华贵,脸上漠然,天然有种不顾旁人死活的美感。
他步步走来,靠近柳如琢。
“你倒是也别怪我,谁让你不知死活敢和我争呢。
“把你那孽根剪了,你总不敢再靠近陛下了罢。反正陛下也不曾再召幸你,哼,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
“你得感谢我,你若没了这根,陛下说不准更愿意见你了,还赏你做贴身的活呢。
“到时你还得连我一块儿伺候。”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柳如琢哭着求饶,“你放过我。
“我没想同你争,我真的没想同你争……”
“晚了!”
陈留神情阴鸷,“你敢向陛下邀宠,你就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柳如琢绝望地闭上眼,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睁眼去看,陈留被人拦住,眼神灰败。
“才人今日做的太过了。”
这声音清冽,很好听,如石上清泉。
泪光朦胧间,他看见一个端正清雅的背影,身段极好,宽肩窄腰,暗红织金蟒袍穿在身上,华贵却不显张扬。人的气质将花哨的衣服压得牢牢的。
他回过头来,是一张轮廓鲜明的冷峻面孔,眉峰凛冽,骨相清俊,鼻梁高挺,眼尾略有岁月的痕迹,细细的几道纹路。
不觉沧桑,反倒浸透着几分温润。
他开口,“还不为柳主儿松绑。”
几个小太监哆嗦着给他解开。
那人向柳如琢走过来,给他穿好衣裳,柳如琢受宠若惊,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低低说了声,“多谢大人。”
对方眼里闪过一抹意外,手上倒没停,屈膝,给他穿上鞋袜。
“柳主儿不必客气。”
他叫来人,吩咐把柳如琢好生送回自己寝宫,而后转过身面对陈留。
“才人今日失了分寸,好在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双方也倒还有可以商谈的余地,小惩大诫罚俸三个月也就是了。”
“狗奴才!你什么身份,你也敢来管小爷的事儿。”
他声音照旧淡淡的,甚至轻轻笑了一声,“小主,您若不满奴才的处置,大可去陛下处分辩,只是陛下雷霆手段,不知容不容得下小主在后宫这般飞扬跋扈。”
陈留愤恨地瞪了一眼他,不能不忍下这口气来。
他说的不错,如果叫陛下知道,那就不是罚俸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柳如琢看到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陈留,在他跟前却也只能低头,不由得心生仰慕,问身旁的小太监。
“这是哪位王爷公卿么?瞧着这样好的气派。”
小太监笑了一声,“您这是哪儿的话呀。这位是祁公公,掌管内廷司的秉笔大人。”
祁公公,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太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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