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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是豆蔻的生辰,月初自知近来自己做的过分,有意想要弥补。
他花了小半年的俸禄特意为豆蔻在撷秀坊定制了一条满绣飘金的石榴裙,又在樊楼要了一个临窗的包厢,点好了豆蔻喜欢的酒菜。
“我知道你近来忙着取缔妓馆,已经好些时候没顾得上妆扮自己了,今日你过生辰,你尽管做最漂亮的小女娘。”
豆蔻就算是心里再多不愉快,此时也消解大半。
窗外繁花盛景,两人对饮,酒至微醺,月初软了神色,捉着她的手,低低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同你吵架,是你太耀眼,我又太笨,常常不知怎地就犯了错。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叫我不愿低头,如此才越吵越烈。
“那日提及你的伤心事,全怪我混账。好豆豆,原谅我一回罢。”
自己心爱的少年这样言辞恳切地求饶,豆蔻再如何心硬,此时也软了。
她侧过身,声音里带着委屈,“你那日,真真是伤到我了。我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你。”
月初贴着她坐下,头搁在她肩上,耍赖,“求你了。
“大美人。求你,原谅我吧。
“我们还要定亲的。”
“谁同你定亲。你不是说随我吗?”
“好豆豆,你还不了解我吗?天塌下来,我嘴最硬,我就是放不下面子,你但凡在那时候说句软话,你还不拿我当狗耍吗?”
豆蔻被他逗笑。
“不生气了啊。”
他本是生的一副冷峻眉目,此刻极尽温柔,真是要了命了。
两人拥在一起,看着窗外暮色渐沉,孤鹜划破霞光铺满的湖面,幼童归家,城中点起万盏灯火。
一片祥和,家国永宁之景。
豆蔻倚在月初怀里,困意渐渐来袭。
月初将头抵在她额发上,低低说,“等你将手上这件差事办完,我就去求陛下赐婚,然后风风光光娶你为妻。”
豆蔻轻轻应了一声。
她想,她会就这样,和月初共度余生,虽然他们总是吵架,但好在彼此都知道彼此的重要,他们也会拥有幸福的一生。
如果没有人背叛的话。
9
豆蔻很难回想自己那天的心情。
她与月初定亲以后,比之从前要更亲近些。
有日豆蔻忽然想起自己那条石榴裙忘在了月初宅中,她第二日想穿,便也没想起要跟月初打招呼,径直进了他的卧房去寻。
月初的卧房是豆蔻近来才改过的布置,因而她很熟悉,撩开一层层月白的纱幔帷幕,正奇怪这大白天的怎么帷幕也垂着,豆蔻忽然顿在原地。
床上有人。
身姿曼妙,是女人。
她很清楚这时候月初在当值,他不可能在府上。
她冷静地拨开纱幔,见到一张楚楚动人的美人面。
是抚柳。
她白皙的脸庞上染了醉意,像芍药花蕊,红唇一张一翕,“弘熙,是你回来了吗。”
月初原名李弘熙,他从前为东瀛奴隶,来到女帝身边后,才由女帝赐名月初。
他极少向人提及他的原名,只有陛下与她知道。
她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场景下,他们才会谈到这样的话题。
豆蔻没有应她,冷静地找到了那条满绣飘金的石榴裙,她生辰那日月初送的。
她若无其事地从房间中出去,合上门,召来小丫头询问,“抚柳姑娘怎么在大人房中?”
小丫头知道豆蔻与月初已经定亲,此刻诚惶诚恐地解释,唯恐她误会:“抚柳姑娘是大人的义妹,今日抚柳姑娘在附近与人一同吃酒,醉得厉害,糊涂着进了府里……”
“那怎地不挪去客房?”
小丫头犹豫着答不上来,豆蔻已经得到答案,自然是先前有过这样的惯例,所以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她甚是温和地安抚过小丫头后叫她走了。
她再看了一眼这座宅子,三进三出,宽敞明亮的布局,她最喜欢的是院中那一池风荷。
豆蔻在廊上,随手将手中的石榴裙抛了出去。
石榴裙飘在池塘上,艳红如血。
她回到刑部时,梅青见正要走,见她进来,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没穿你说的那条裙子?没找到吗?”
豆蔻朝她笑笑,“颜色污了,不好看,就没穿。”
“那就再做一件。”
因着近来一起共事,梅青见不如从前清冷。
她看得出来,豆蔻虽出身氏族,却并未对她们这些风尘中人有任何轻视。
因而她主动向豆蔻示好:“晚膳不如去我府上用?”
豆蔻笑意融融,“多谢你的好意,但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我回去禀报,来日定去叨扰。”
梅青见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并未作伪,也就不强求,两人告别后各自归家。
直到背过人去,豆蔻的笑脸才陡然垮了下来。
实际上,她已经伤心得神魂俱裂。她一路木木呆呆地回到长清宫,她并未对梅青见说谎,女帝的确在等她。
豆蔻提着一口气,将近日的事仔仔细细地都说与谢清宴听了。
“你近来差事办得很好,这件事做完以后,朕会叫青仙为你们选个吉日,然后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给你们办一场婚事……”
“陛下,我不同他成亲了。”
“你们怎么了?月初又惹你生气了?”
谢清宴后面说什么,豆蔻听不清了,她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个名字,眼泪忽然决堤,她呜呜地哭了出来。
谢清宴吓了一跳,“这到底怎么了?”
“陛下,陛下恕罪。”豆蔻拼命地擦眼泪,“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很努力地忍住了,呜呜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掉这么多眼泪,呜呜呜……”
谢清宴没有责怪她,走下高台,轻轻抱了抱豆蔻。
“好了,没事了啊。”
这个拥抱像是春来,豆蔻内心冰消雪融,憋在心头许久的委屈喷涌而出,她在谢清宴怀里痛哭。
10
豆蔻几近大病一场,消瘦许多,她执意退婚,妓馆的事都暂且移交给了梅青见,她不肯见月初。
月初急疯了,跪到谢清宴身前发誓。
“我与抚柳清清白白的,我和她真的没什么。我是看她可怜才与她结拜,不过是想叫她多一重心安。陛下,求你让我见豆蔻一面,我跟她解释清楚。”
谢清宴正在批折子,不想理会,让萧多宝拿着大笤帚把月初赶出去了。
豆蔻休养了一阵子,基本上缓过劲来。
月初还是执意要见豆蔻一面,否则不肯罢休。
他实在坚持,豆蔻便也答应了,想着总归是要断干净的。
他们才十几天不见,月初也憔悴了很多,显然他也被折磨得不轻,他很是不解。
“我承认,我是瞒着你将抚柳留在府内,但我与她,真的没有半分逾矩,那日是……”
豆蔻抬手,轻轻制止了他。
“可能你现在都觉得,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无理取闹,在用哭闹退婚引得你退步,让你更在意我一些。”
“难道不是吗?”
“其实我很清楚,你说你和抚柳没有什么,应当是真的没什么,你说你在意我,也的确是真的在意我。否则你没必要大费周折地来挽回,也不必在我生辰时费尽心思。这段感情,我们都很看重。”
月初皱起的眉头渐渐松了些,“你既然都明白,那为什么……”
“你记不记得去年冬日,我伤好以后,你说要与我庆贺,我们喝了一夜的酒。我们说了很多话,你把自己伤疤揭开,告诉我你叫李弘熙,你曾经是一个最低贱的东瀛奴隶,你看着你的姐姐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你是到了陛下跟前,才一点点找到了为人的尊严。所以你从不以旧名示人。
“你说我们都是弃掉晦暗过去,抛却姓名走到今日的,我们是一样的人,都知道失去在意的人有多痛。
“这世上,若说谁最能理解你,那一定是我。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又是在什么境况下知道的呢?
“在你心里,是希望她走入你的未来吗?那我又算什么呢?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知道你曾经的名字,又是怎么躺到你的床上的。我只知道,一定是你的心,出现了游离,你默许了她的越界。
“你容许她探知你不为人知的往事,揭开你血淋淋的伤痕。这些时候,你何曾想到过我呢。”
说到这时,豆蔻控制不住地落泪。
月初怔怔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是在勉强地和一个我爱的不上不下的人过日子,我以为,我找到的是填补我灵魂缝隙的另一半,但是你在这缝隙里,填上了其他人。”
“我勉强不了自己原谅你,因为如果我原谅你,抚柳躺在你床上的场景就会反反复复在我脑海里重现,连带着想起你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恶心。”
“抱歉,我将你看得这样重要,如果我少在乎你一点,或许我就能原谅你了。甚至整件事,我都不以为意。我知晓人心善变,不应苛求,偏偏我此生执拗,受不得一点瑕疵污迹。我宁肯不要,也不想委屈自己。”
那以后,月初不再痴缠。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婚。
月初自求下调至城防司,不再出现在豆蔻眼前,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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