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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上前一步,“这如何是私造呢?本官亲眼所见,是朱大人亲手盖的章,就是到陛下跟前,我也是这么说。”
朱广全怒极反笑,“好好好,下九流果然只会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本官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走得出我刑部!”
刑部差役无声无息地靠过来,将豆蔻和梅青见围住。
朱广全面上落了冷,向梅青见伸出手,“你能走,公文留下。”
正值对峙之际,差役忽然来报,“大人,外面,外面……”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朱广全抬头去看,暗叫不好。
黑衣金甲的禁军正从刑部的朱红正门往里进,月初身着银亮细鳞甲,神色冷峻,从门外踏了进来,直直逼到朱广全眼前。
“陛下吩咐我护送梅大人与豆蔻女官前往取缔春来苑,鸨母罚金,妓子遣散,这是陛下御令,圣旨在此,不知朱大人究竟有何异议?”
朱广全看了眼杀气腾腾的月初与他手里雪亮的长剑,咬着牙低头道:“臣不敢有异议。”
4
豆蔻坐着马车,月初背对着坐在车驾前给她驾车。
豆蔻来之前知道陛下会派人护送,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月初。
月初自上次偏向太傅被陛下罚了二十军棍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御前,豆蔻犹豫着问了他一句,“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吗?”
月初冷着脸,看了她一眼,“陛下罚的重,虽未伤筋动骨,但若用力,伤口处还是会隐隐作痛。”
正说着,他牵动伤口,面露痛楚。
“上来坐吧,我们也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豆蔻叫他。
月初沉默一下,到底没犟,上车了。
豆蔻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出行自有专门的车驾,她从夹层中取出一瓶金疮药膏,看了眼月初的后背,有些脸红,眼神飘忽不定。
“这药是陛下钦赐的,用作外伤再好不过了。”
月初见她害羞,忽然坏心思一起,“在背上我自己怎么用。”
豆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解下外衣,蹲在豆蔻身边,“既然碰上了,那你帮我上药吧。”
豆蔻红着脸,低低骂了一句,“不要脸。”
但她到底用指尖蘸了药膏,轻轻地往他伤口上涂抹。
从伤口上来看,行刑的人半点没有手下留情,陛下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
豆蔻不免有些心疼,一面给他上药,一面柔声叮嘱:“陛下与太傅吵架,罚你的确是有些迁怒意味,但你,你不要对陛下有怨怼之心。”
其实月初知道这事是他做错了,他作为贴身保护女帝的禁卫统领,理应只对陛下忠心,陛下罚他,他心服口服,更不会起怨怼之心。
但豆蔻这么一叮嘱,显得他是多么拎不清的一个人似的。
月初脾气上来了,一把将衣服拽起来,拢起上衣,“不劳女官大人费心。”
豆蔻一懵,“你怎么了?”
月初冷笑着问,“你现在可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
“不是你成日在陛下面前论我的是非长短?我岂能比得豆蔻女官忠心护主,我活该挨这二十军棍。”
“你心里都是这么想我的?”豆蔻眼底隐隐起了泪光,她避开月初的目光,不去看他。
“你我都是陛下亲信,从陛下登基起,你和我就一直陪伴左右。我知你念着太傅旧恩,但我们的主上唯有陛下一人。我提醒你,正是不想叫你看不清位置,白白惹得陛下不快。你若早听我的,倒不必今日被贬进禁军做一小小将领。”
豆蔻说的是实话,却有些戳人。
月初恼怒:“你是为着提醒我吗?你最在意的永远都只是陛下的感受,你何曾顾过我?我全当我是看错你了。”
“我不曾顾过你?”豆蔻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就这点不好,一吵架,眼泪就乱飙,从根上就输了气势。
她一边抹泪一边大声道,“我不顾着你我用得着这么吃力不讨好地提醒你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嗓子眼里像堵着什么似的,豆蔻想再说些什么都说不出来。
“用不着您提醒,你就是看不起我,全天下就您豆蔻女官最聪明最清醒,别人看不见的微末局势就您看得见。
“您做个秉笔女官都是屈才了,您就该站在最前面去当首辅去,我这不争气的,以后讨饭讨到你门口还得求您赏口饭吃。”
月初一句一句往豆蔻心窝子里戳,豆蔻哭着听了半晌,忽然把泪一抹,小声却坚决道:“月初,你就是一个心胸狭隘,不堪大任的二流货色。”
月初怒极反笑:“好好好,我是心胸狭隘不堪大任的二流货色,那你是什么?你不是仗着陛下信任才能体体面面地活着吗?如果不是陛下选中了你,你一个不能生育的没落官家女儿,你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
豆蔻彻底心死。
心死了忽然不掉眼泪了,她讽刺地笑起来,“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豆蔻少时经历可谓惨烈,父亲宠妾灭妻,母亲早亡后,父亲将妾侍扶正,妾侍的儿子在数九寒天时将她推入寒潭。
她那时命是保住了,郎中却断定她往后再难生育。
豆蔻是弃掉家族名姓来到女帝身边的。
谢清宴刚登基时,狼环虎绕,境况比之现在要艰难百倍,豆蔻和月初都是陪着她从那时过来的。
豆蔻女官时常要代表女帝去臣子府中宣旨,月初常常随行,一开始是谢清宴的命令,到后来,哪怕谢清宴不说,月初也会自觉地陪伴在豆蔻左右。
他们出双入对,朝夕相伴,自然情愫暗生。
谁都知道月初大人待豆蔻女官是与旁人不同的。
月初大人一向待人温文有礼,面对小宫女也不吝赞美之词,唯独面对豆蔻时嘴毒,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俩平时吵嚷,但谁都知道他们感情甚好。
有次月初千里奔途回来,等着谢清宴下朝述职,他在明政殿的暖阁里站着等谢清宴,暖阁熏香,和煦仿佛春日,月初倚柱昏昏欲睡。
谢清宴和豆蔻进来时,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人,未先同女帝见礼,倒是先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豆豆。”
豆蔻的脸瞬间通红。
谢清宴戏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这事在宫中广为美谈。
他们之间只剩下一张窗户纸,但谁也没有捅破。
面对月初的好,豆蔻有时候下意识地会想逃。她见过父母恩爱情深,更见过父亲宠妻灭妾,母亲灵堂上,父亲甚至懒连施舍一个眼神给亡妻。
更何况,她不能生育。她并不引以为耻,她本就做好一辈子陪在女帝身边的打算。
但她的打算不应该牵连进月初的人生。
她的顾虑千千万万。
直到她死谏陛下,月初将她从阎王殿抢回来那天。
那次她的伤势太吓人,月初再也不愿意等,她一好转,他就向她表明了心意。
“我们理应在一起。
“我们是陛下的人,注定时刻面临生死考验。若你今日离我而去,我甚至不能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你的灵位之上。”
豆蔻想拒绝的,她将自己一切的犹疑向月初和盘托出,她说了她的父母,说了她的幼弟。
“你还应当知道,我不能生育,你若与我在一处,你此生,将与子嗣无缘。”
豆蔻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去看月初,她怕月初眼神刻薄,说出什么她承受不了的话来。
月初沉默半晌,抬起眼与她对视,眼里有泪光。
“那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月初那时眼里的心疼做不得假。
豆蔻再多顾虑再多犹疑,都一起溺死在了他那双眼睛里。
她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用这句话来伤害她的,会是他。
马车内安静得很,两人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忽然马车停了。
“大人,我们到了。”豆蔻的侍女说。
“知道了。”
豆蔻整理好仪容,确认看不出来自己哭过后,她掀帘下了马车。
月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下车前,豆蔻问了他一句:“我们还有必要定亲吗?”
月初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挽回一下的,但他的嘴比他的心要快。
“随你。”
5
豆蔻下车开始就将与月初的口角抛到脑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在外面象征着的是陛下的脸面,不能出错。
她与梅青见一起,一日之内,将春来苑百来位姑娘的事宜料理得清清爽爽。
鸨母与龟奴要反抗,被月初轻易地收拾了。
妓子们被遣散,迷茫地离开雕栏玉砌的春来苑。
没有人是自愿地来到这里,她们曾经日日夜夜都想离开,但真到了放她们离开时,却像被囚太久的笼中鸟,反而不知往何处飞了。
这就是谢清宴派梅青见去主管这事的高明之处了。
梅青见从下九流中长起来,她懂得这些女子的不易与艰难,也懂得如何与她们交谈不至生出反感。
梅青见也曾被人践踏到尘埃里,连她都能平步青云,她们又为什么不能呢。
抵抗的妓子几乎没有。
朱广全百般迷恋的小缘姑娘听得不用赎身就能走,提起床板下藏着的包裹连夜往东北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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