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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周礼慌不择路的时候,下意识想起去找的人,只有梅青见。
梅青见怒斥他,“蠢货。”
周礼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狼狈地涕泗横流,“求你,求你救救我,你我是未婚夫妻,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更不想带累周家,你救我……”
梅青见细看寇莲儿的死状,她脖子几乎被勒断了半根,红艳艳的胭脂浮在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珠子瞪着,模样实在骇人。
她还从寇莲儿袖中翻出一块同心玉佩,那玉佩一块刻着周礼的姓名与生辰,另一块刻着寇莲儿的姓名与八字,如果被人发现,就是板上钉钉的罪证。
他们没有定亲没有过明路,周礼居然敢送这样的东西给她,实在是,蠢出生天。
梅青见冷着脸,“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自己造的孽,你得还。”
周礼一听梅青见不打算管他,神魂俱散,他拖着梅青见的手,狼狈跪地,“我错了,我之前,我都错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发誓,以后我们成亲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梅青见思索一刻,“这事必须让侯爷知晓。”
“我爹会打死我的!”
“你惹了这样大的祸事,凭我一个人难道就能保下你来吗?”
梅青见厉声斥道。
若非她与周家的婚事已经过了明路,若非周家在世家中仍有余威,姻亲故旧盘根错节,陛下需要这份助力,她实在不想趟周礼这浑水。
寇莲儿死在周家自己的酒楼中,酒楼中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梅青见先让周礼身边可靠的小厮把痕迹清理了,然后让周礼改扮后从后门回侯府。
她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将事情向城南侯夫妇说了一遍。
“寇家门楣虽小,依然是做官的人家,死了女儿轻易不会放手。我们必须要在寇家反应过来之前,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式,把损失降到最低。”
“青见,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梅青见简短道,“恐怕要断尾求生。”
这事好处理,只要周家将周礼主动交出去,纵然寇家那处有何怨言,都由周礼一力承担了。
而后城南侯府改立世子,表明立场,等再过些年,梅青见建功立业,这事自然就会为人淡忘。
这事也不好处理,父母之心,纵然知道他闯了祸,又如何舍得这么狠心地割舍掉。
城南侯夫妇面如死灰,周礼是长子,是他们的心肝肉。
若非真的疼爱,又怎么会殚精竭虑地为他打算。
城南侯夫人搂着周礼哭得撕心裂肺,“你这糊涂东西!你怎么能做下这样的事!”
城南侯的手不停在袖中搓,他似乎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强人所难。
他嗫嚅着道:“青见,眼下我们迟早都是一家人。言老太师也是大理寺少卿的授业恩师,他与你师出同门,你……”
梅青见忽地冷笑,“侯爷是要我去行贿还是要我去顶罪?”
城南侯被戳破了心思,索性大哭道,“阿礼是我的长子,你莫非要我不管他么?青见,当初你进京科考,可是我周家看中了你,为你延请名师,替你上下打点过的啊,你不能不念恩啊。”
梅青见冷笑,“再如何,我也不会将我的前途赔进去。”
场面胶着之际,一声轻笑传来。
“侯爷,或许我有法子救令公子。”
梅青见猛然抬头,梅如是静静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11
去酒楼的马车上,梅青见浑身都在发抖。
“梅如是,你是不是疯了。”
梅如是替周礼顶罪的条件很简单,周家祖产三分之二过到梅青见名下。
梅青见从此彻彻底底地掌握了周家。
她永远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在危急时刻被轻易地放弃牺牲。
周家的任何人要动她,都必须掂量掂量她手中捏着的财物地契。
更何况,梅如是还为周礼顶了罪,那块刻着周礼与寇莲儿的玉佩还捏在梅青见手中。
周礼这辈子都得对梅青见死心塌地。
整个局面毫无悬念地倒向她,她获尽了利益,她绝不能相信这样精巧的局面是巧合。
这必得是有人算计。
恰巧,她身旁坐着一个算计的高手。
“囡囡。”
“你别这么叫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进京来的。”
梅如是很是平静,“大约一年以前吧,你秋闱中举的那天。我还记得,你是第三对吧。我路过榜单,看到你的名字了,红纸上写着,金光闪闪的,真是好看。”
“你那时就开始布局了是吗?”
梅青见忽然发现所有事都能说通了。
以梅如是的狡猾心计,只要他不想来,周礼那样的蠢货,怎么可能将他逼得不能不进京。
知道周礼失手杀了寇莲儿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寇莲儿的确门楣不高,想攀附周礼,但她绝不是蠢人,否则也不能让周礼这样死心塌地。
她既然敢怀了孩子哄得周礼与家里抗争,想来是不该急的,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激动,逼得周礼慌乱之中失手杀人。
“没错。”
梅如是轻描淡写地承认,“我勾引了寇莲儿,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她出门之前,我喂她吃了软筋散,她没力气挣扎。
“深闺里的小姐,没经过事,很好哄,你也知道我的,很会骗人。
“她心疼我,就像梁宸夫人心疼我一样。她那么着急要周礼娶她过门,也是为了从周礼那搜刮更多银钱来接济我。”
梅青见几近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如是看着她,神情中依依不舍,声音依旧温柔。
“囡囡啊,我们穷苦人在这世上的依仗不多。你我都是孤儿,哪怕没有走到一起的缘分,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我要送你出嫁的。
“从周家赏识你开始,你我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你秋闱中举后,他们又匆匆定下你与周礼的婚事。
“我也知道,你在朝中没有根基,周家不算好,却适合你。他们能扶持着你走稳这条道。
“但周家那些人,个个心怀鬼胎,与你永远隔了一层肚皮。他们不会真拿你当自家人。一旦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他们就会把你推出去。
“何况还有周礼那个不识货的蠢蛋。
“除了我,没有人会为你打算。我得为你把路铺平一些,再平一些,保你余生顺遂。”
“囡囡,往后我再不能为你做什么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梅如是望定她,指腹抚上她眼睑。
“囡囡啊,终老江南这个打算很好,但这是你的打算,不是我的。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贱命一条,给你了。”
梅青见哆嗦着嘴唇,她说不出话来。
“梅如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停下来,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啦。”
梅如是解脱一样地笑,他忽地扑上来,从袖中掏出短匕,抵在梅青见脖颈上,凶厉道:“都退下,梅青见在我手上!”
马车突然停了。
梅青见被他挟持着一步步走了下去,她这才发现,整条街已经被京兆府的人围了起来。
梅如是机关算尽,当然不会漏了这最关键的一步。
他的死。
他不会让梅青见有任何心软后悔的机会。
大理寺少卿方仲景站在最前,红衣官服,正气凛然,“梅翰林,不必害怕,这恩将仇报的小人今日定逃不了。”
梅青见想说话,梅如是却横刀用力,逼她将话咽回去。
梅如是仿佛疯了一般的大笑,“师妹,看来今日你要陪我一同死在此处了。”
他手上用力,想下狠手一般。
月初应方仲景之邀,埋伏在街边酒肆之上,眼见场面失控,搭箭就射。
一箭穿喉,血喷溅到梅青见脸上。
还是温热的。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人倒下,从此,她最后的牵挂与柔软,也一起倒下。
尾声
生命走到尽头时,梅如是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好些事。
他想起那年的江南,好大的雪啊,墙角的小乞丐快要饿死了。
她的额发生的高,梅如是也出入过几位贵人府上,那些少爷小姐的面相,生的还不如这个小乞丐。
梅如是那时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见到她的一瞬间,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就想起,算命的说,这样的额发是要成贵人的。
梅如是自小就看得透,唱戏的唱得再好,也不过是达官贵人手里的玩物。
他是贱籍,这辈子签了卖身死契,逃不掉。
心里那一点隐秘的指望慢慢抽条,应在墙角那个小女孩身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乞丐生出这样的指望,但人总是因为一些指望来活着的。
不管那指望是什么。
万一呢。
万一她走上去了呢?是不是也算他培的土里开出了花来。
他知道师父不会轻易收徒,只有让师父发现小乞丐比他们都聪明好多,她才能活下来。
自己虽然挨了顿打,但是保住她的命了。
后来,他们唱《青蛇》一块红了。
师父开香案,向祖师爷禀报,给他们赐了姓,取了名。
成角的人,名字是好听的。
她叫梅青见,他叫梅如是。
他一直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他们的名字是挨在一块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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