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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一带的昆曲班子,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城南侯世子的定亲宴上,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要给梅青见难堪。
梅青见长在戏班,从她中状元起,出身就为人诟病。
谢清宴知道这是在所难免的,但她没想到,最先给梅青见这个难堪的,会是她的未婚夫。
梅青见是她要重用的人,何况她也很看重梅青见与城南侯府的这场婚事。
谢清宴淡淡道:“看来城南侯治家不严啊。”
城南侯跪下请罪,“臣教子不严,在陛下面前闹笑话了,臣必定严加管教孽子,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侯爷言重了,一家人过日子,岂有不磕磕绊绊的道理。这样的事发不发生于朕是没什么干系的,但侯爷可千万不要寒了自家人的心。这才是最要紧的,侯爷说对吗?”
谢清宴意有所指。
梅青见当即站出来,“陛下说的是,今日搅了陛下兴致,待到婚宴,还望陛下再次驾临,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谢清宴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说话,轻轻地笑了,转向城南侯道:“姻缘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强求,朕喜欢成人之美。朕瞧着二公子长的也不错,与梅爱卿也很是相配。”
与梅青见成婚的一定要是城南侯世子,却不一定要是周礼。
这个城南侯世子不肯,那就换一个肯的。
反正城南侯不止一个儿子。
城南侯听出谢清宴话中的警告,冷汗频频。
之后的一夜,女帝一直由梅青见陪着说话。
添酒回灯,重开一宴,不管私底下如何暗流涌动,明面上总归是安宁了。
女帝起驾之前,城南侯夫人毕恭毕敬地站出来。
“青见能嫁到我们周家,实在是周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但臣妇愚笨,聘礼准备得有些仓促,只怕那起子不懂事的看低了青见,臣妇斗胆,求陛下赐一件聘礼给周家,圆一圆周家的场面。”
谢清宴自不会在此时驳了周家的面子,便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光华灿然的鸽宝步摇。
豆蔻将步摇送至城南侯夫人手中,城南侯夫人笑眯眯地谢恩。
这是城南侯府在向谢清宴表明态度,不论如何,梅青见会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
梅青见一直随着女帝的銮驾到府外,谢清宴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殿选时,几位阁老都说,你的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朕还是点你做了这个状元。”
梅青见眼里流露出惊讶,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朕说过,取才只论文章,不问身世,不问出处更不问男女。朕看重你,才愿替你撑场面,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要如何才能报答朕。
“有些人,有些事,如果决定了,就趁早处理清爽了,朕不希望下一次还出现这样的状况。”
梅青见低声,郑重道,“是,臣知道。”
“好了,起驾吧。”
3
周礼挨了一巴掌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委屈。
“阿爹,你为什么非得帮着一个外人来作践你亲儿子呢?她就是个戏子,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娶一个戏子啊?”
他是长子,生的又漂亮,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虽说他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但他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娶一个戏子。
“蠢货。”城南侯爷毫不留情地训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敢这么一口一个戏子的嫌弃?梅青见若不是出身微贱,在朝堂上无人扶持,就凭陛下对她青眼有加,她的婚事,能轮得上你?”
“那让她去嫁别人啊!我的心上人是寇家姑娘,我说过我会娶她的。”周礼实在是委屈。
城南侯爷扬起手,还想打,突然被人喝止。
“侯爷,我来同世子爷说罢。”
周礼见到梅青见,撇撇嘴,原本还算恭敬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他也不屑跪着了,麻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侯爷只管将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梅青见说。
城南侯爷看了看周礼,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你要同我说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搞定了我阿爹阿娘,我就会顺从你的意思娶你,你就算能嫁进我家门,你以为你还能得到我的心吗?”
“周礼,别幼稚了。”
梅青见静静地看着他,周礼忽然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他叫嚷起来,“什么叫别幼稚了,你懂什么?我与阿莲是真心相爱的。”
梅青见有些疲惫,好些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同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子爷沟通,她觉得他不是很像个正常人。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你我可以退婚。”
“退婚,果断退婚啊。”
“周礼,哪怕你不是人如其名,这些年的教养,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周礼讪讪地闭嘴。
“你我退婚,你就不是城南侯世子了,届时,你想娶谁都可以,没有人会拦着你。”
“你放屁!阿爹阿娘还真能废了小爷?”
周礼将桌子拍得震天响,但他发现,梅青见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应了一个词,叫色厉内荏。
梅青见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你如果决定了,明日这份折子就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上。”
周礼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识字。
奏折上那一句:请旨,改立次子周诚为世子,他是认识的。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奏折最下方,端端正正地盖好了城南侯爷的印章。
周礼几乎喘不过气来,“来真的?”
“还有一条路,你老老实实的,与我成亲。你这世子的名位就牢不可破。”
另一份大红的婚书摊开在周礼面前,他像被大锤抡打,眼前模糊朦胧了起来。
他突然明白一件事,这次的事情,不是像往常一样同父母撒泼耍赖就能蒙混过关的了。
爹娘是铁了心要为城南侯府打算,容不得他这样既要还要。
他眼前浮现出寇家小姐温婉的面容,一阵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逼我呢。”
周礼埋着头,低声地呜咽,“你明明也有放不下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来逼我呢。”
“周礼,没有人要逼你,只是形势比人强。若非城南侯府没有子孙成器,侯爷夫人何须将自己孩子的前途命运放在我一个外人的手里来。”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啊,我们怎么能在一处几十年呢。”周礼此刻满眼的泪。
“向上爬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这般汲汲营营,把自己的婚事都付出去。”
“周礼啊,你怎么不明白呢?”梅青见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哄孩子一般的温柔,“其实你喜欢谁,你心里有没有我,我心里有没有放不下的人,这都不要紧。
“你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是不需要取舍的。你可以全部都要。
“但我不太一样。我拥有的太少了,我知道人不能贪心。很多时候,我只能选择自己最想要的。人做了选择,就不能反悔。”
梅青见将婚书与请辞奏折推到周礼面前,“你好好想想罢。明早给我答复。”
4
夜晚与白昼相比要漫长很多,今夜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庆云班的人得了侯府的丰厚赏赐,又备了筵席犒赏,众人正吃酒吃得欢快之时,梅青见推门而入。
“青见来了。”
四喜笑着来挽梅青见的手臂,被她不动声色地推开。
四喜笑容一滞,三凤嘲讽道:“如今呐,人家已中了状元,又与城南侯世子定了亲,哪还是我们的青见妹妹呢。”
四喜轻声道,“别这么说,青见从小同我们一起长大的,总有情分在,方才若不是青见说情,班主只怕要裹着湿衣服冻出毛病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到这茬,三凤像是被踩到尾巴,“腾”一下跳起来。
“她如果不高攀这侯爷府,同班主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班主用得着受那个冻吗?我们用得着被人像猪狗一样赶到京城来卖艺吗?”
庆云班的其他人忙上前来将两拨人分开,各自说和。
有人上前来拉着梅青见往里走,给她斟酒,请她吃菜。
梅青见抬手,轻轻制止了。
屋中吵嚷声停了下来。
她朝最里面看去,直直看向角落里那个瘦弱的青衣身影。
“我走时让你同他们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说?”
梅如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是我的妻,我既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带你回去的。”
梅青见笑了两声,眼里却并无笑意,“我想同你单独谈谈。”
梅如是站起身来,好风度地请她进内室。
梅青见是因着梅如是被捡回戏班的。
梅如是那时还不配有姓,他是庆云班班主的徒弟,收徒的那天,老班主看了下自己那一排五个高低不等的徒弟,随口道:“那就叫六儿吧。”
六儿唱戏的天资算不上多高,人也生得瘦弱,但他有一点好,他会看人脸色。
打小嘴上就甜,他脸上又常常带笑,让人看了心情很好,所以大多数时候,他的日子还算好过。
但是老班主瞧不上他这等行径,六儿对老班主的讨好一律都是无用功。
老班主只看戏,戏好就能横着走,戏不好,嘴上开出花来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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