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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女状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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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唱着他乡遇故知,一步一句是相思,台下人金榜正题名,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她说着洞房花烛时,众人贺佳人配才子,未听戏里一句一叹是情痴。

    1

    “今天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

    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

    我合不拢笑口将喜讯接

    数遍了指头将佳期待

    总算是

    东园桃树西园柳

    今日向一处栽……”

    这折戏是越剧的《金玉良缘》,戏台子搭在城南侯府的水榭上,廊下的大红灯笼映在水面上,影影绰绰。

    这戏子的嗓音柔和婉转,新婚的盼望叫他唱得如痴如醉,那股子缠绵隔着河岸春风吹来,拂在谢清宴脸上,她略略一听便觉有趣。

    这戏里情痴竟不似演出来的,倒似唱戏的人一番真肺肠。

    今日是城南侯府世子的定亲宴,谢清宴以帝王之尊出席,自然有她的考量。

    她眼神望向身边那道颀长的身影,他走在她身旁,面上端肃。这样大喜的场合,他也只穿一身半新宝蓝色直缀,四喜报春纹样就算是勉强应景了。

    “太傅不喜赴宴,朕却非要你相陪,想来是为难太傅了。”

    徐图南微微回神,礼数周到地应对道,“陛下是为朝事前来,臣既还在朝中,自不会推脱。”

    谢清宴不喜欢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如果不是徐宗盛还被关在牢里,四处打点需要这个太傅名位,想必他早就辞官归家了。

    自从上次争吵不欢而散后,他们之间那道原本稀薄的隔阂好似愈发浓厚了起来。

    谢清宴脚步不动声色地放缓,等徐图南靠过来,她一把握住了宽袍大袖里他的手。

    很凉,沁得谢清宴惊了一下,“早春天气,你的手这样凉,怎么也不多穿些?”

    徐图南端肃的神情被打破,面上流出讶异,他下意识地想退,但谢清宴怎么会给他机会,推拉之间,被攥得更紧,十指相扣。

    徐图南停下来,刚要说话,城南候一家到了,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陛下驾临,臣一家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徐图南只能将话憋回去。

    谢清宴心情颇好,她就知道,不管私下他们怎么闹,徐图南在明面上永远不会驳了她的面。

    她笑眯眯地道:“不必拘礼,今日你家有喜,朕也不过是个寻常客人,来你家吃酒的。”

    城南候跪伏在地,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他一晃眼的功夫,不知怎么陛下就已经进了自家后花园,他赶紧带了一家老小来迎,好在今日陛下似乎心情格外地好,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既然陛下兴致好,他这个做东的当然乐见其成,忙笑道:“那陛下快落座吧,只等着陛下开席了。”

    谢清宴紧紧牵着徐图南,徐图南挣脱不得,为免人更加注意到,只能闭嘴被她牵着走。

    “请陛下点戏。”

    城南候夫人笑语款款地递来戏单,谢清宴略看了看,微笑地转向一旁站着的女子,“朕于戏上造诣不高,今日既是梅爱卿与令郎的大喜之日,不若梅爱卿来为朕点上一曲。”

    被唤到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上前来,款款微笑,她不卑不亢,女帝既叫她点,她便也点。

    “那臣便为陛下点一折《寻梦》,这戏情曲相谐,词意和美,倒是不辜负今夜良宵。”

    谢清宴微笑,“好,那就《寻梦》。”

    谢清宴的位置在正对戏台的阁楼之上,灯火辉煌,将戏台照得一清二楚,昆曲传过湖面,经一遭水,听来愈发地缠绵甜润。

    她今日驾临城南侯府,是特地来给梅青见作脸面的。

    梅青见是女子恩科开辟以来的第一位女状元。

    考试时虽是男女号子分开,但判卷却全混在一处,由专人进行誊抄编号后,供给十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进行打分,去除最低最高分,取平均数值为最终成绩。

    春闱共取百人,有二十二名女子入榜,其中不乏养在深闺少于出门的千金,殿试面圣时,才华有余而胆识不足,少有能抗住威压侃侃而谈之辈。

    殿选梅青见进殿时,站在殿门处缓缓垂手行礼,抬眼敢与谢清宴对视,眼如一泓清泉,眉峰凌厉,青衣布鞋,走得不卑不亢,端的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她好像生来就该念书,就该站在人群里最耀眼的地方。

    谢清宴问话她便不卑不亢,应答如流,风姿极其出众。

    谢清宴一眼便想点为状元,便有酸腐悄声提醒:梅青见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

    但谢清宴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她排在了榜首。

    待到琼林宴后,她问梅青见往后打算,梅青见极懂事地垂眸:“臣孤苦半生,漂泊不定,而今功名在身,与城南侯世子周礼两心相许,愿得安稳。”

    谢清宴随后赐婚梅青见与城南侯世子周礼。

    城南候从前是孝昭仁太后的娘家,后来子孙不肖,没什么大出息,尤其是这一代的兄弟几个,吃喝嫖赌是一把好手,但要论起学问,个个都得抱头鼠窜。

    城南候深知自己这几个儿子里面绝没有能担大任的,因此对他们本就不报指望。

    一朝天子一朝臣,女帝还年轻,变数大着呢,朝局日后的动荡想必多得是,城南侯不能不为自己那几个没出息的儿子打算。

    他效仿从前那些人榜下捉婿,从女子恩科秋闱中举之人里选中了梅青见。

    梅青见此人,出身不高,才学却好,女帝极有可能重用。

    殿选以前,城南侯便定下了世子周礼与梅青见的婚事。

    城南侯府会穷尽百年侯府的积累扶持梅青见在仕途上走得稳当,与之相对的,梅青见也要挑起城南侯府往后的大梁。

    照顾城南侯夫妇终老,照看几个弟妹的婚姻前程。

    这是对双方都有益无害的事情。

    站在谢清宴的角度,更是有益无害。

    城南侯在世家大族中颇有声望,肯主动向女子恩科的状元抛出橄榄枝,某种程度上也是新旧势力的一次过渡与妥协。

    这是三方都乐见其成的事情。

    唯一不太愿意的,或许只有城南侯世子周礼。

    2

    “世子爷,我们当真要这么做吗?”

    小厮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还在上面呢。”

    周礼咬牙切齿,“就是因为陛下还看着呢,那女人只要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来,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何脸面非要嫁入我周家。”

    变故是悄无声息发生的。

    台上花旦正比着手势,盈盈唱到高处,音尚来不及转到顶峰,众人叫好之声还没喊出口,忽然之间台柱断裂,戏台子塌了个大半,咕咚一声,台上人影也不见了。

    戏台本就临水而建,又为着好看,下人都遣得远远的,徒生变故,戏台周遭一下子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梅青见“腾”一下站起身来,低声吩咐几句,该救人的救人,该赔罪的赔罪,场面忽然有序起来。

    城南侯爷诚惶诚恐地跪在谢清宴跟前告罪,“臣搅了陛下兴致,臣罪该万死。”

    谢清宴瞥了他一眼,又瞧了一眼戏台的方向,倒是没降罪:“先救人吧。”

    等到兵荒马乱地将人捞起来,那花旦已是呛了不少水,妆容花了大半,浑身湿透,极其狼狈。

    花旦带到谢清宴面前,他哆嗦着想请罪,却话都说不利索。

    周府的大管家一脚踹在那花旦身上,“狗奴才,陛下的兴致你也敢搅,你仗的是谁的势?”

    “草民梅如是,参见陛下,陛下,陛下恕罪……”

    他身上还穿着那百十来斤的戏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带得跪着的地方也湿哒哒的一片,脸上脂粉已被洗去大半,露出一张漂亮面孔来。

    狼狈却不失美貌,反倒因着落水,愈发衬得他一双眼眸盈盈,端的是我见犹怜。

    他似乎很怕被认出什么来,不敢抬头,整个人几乎要和地面贴到一处里去。

    梅青见似是看不过去,她跪在谢清宴跟前,“陛下,梅如是这般形容狼狈,不适合在陛下跟前回话,不如叫他换一身干净衣裳再降罪不迟。”

    “梅大人为何这般在意这个戏子,梅如是,也姓梅,听说梅大人从前在戏班里长大的,莫不是旧相识?”

    周礼冷不丁地问出一句话来。

    梅青见一句话没说,讽刺地扯了扯唇角。

    “你闭嘴!”城南侯厉声喝道。

    谢清宴是何等精明的人,眼下的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时梅如是换了一身干爽衣裳,简单梳洗了,又被带到谢清宴跟前。

    此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比寻常男人身形要单薄瘦弱些,身段也更柔软,不怪能唱旦角。

    他低垂着头,背脊单薄,四肢蜷在一起,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是江浙一带有名的角儿,怎么想起带着班子进京,到这么远来唱戏。”

    梅如是回话,“角儿不角儿的,都是混口饭吃。京城里的大主顾多,给的赏银高,草民也不能免俗。”

    他的嗓音轻柔,咬字清晰,就这么寻常说着话也好似自带曲调韵律,很是好听。

    “今夜是草民踩空了台,搅扰了陛下兴致,还望陛下恕罪。”

    哪怕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周礼闯的祸,他依旧将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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