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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夜,长清宫里架出一个哭天抢地的男人,豆蔻冷着脸到秀苑训斥道:
“你们也看到了,这是个不安分的,留侍外间,陛下还未传召,他就敢私自闯入陛下内殿,被黑甲卫打断了腿。陛下仁慈,只吩咐了撵出宫去,若是再有主子不懂规矩,惹恼了陛下,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众人听得惴惴,这位陛下喜怒无常,又是天启头一位女帝,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侍奉了。
叶阔平是第九个被召幸的。
他按照规矩在外殿等候,如他人所说,殿内空无一人,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陛下也并未传召。
外殿无人,叶阔平心念一动,如果错过此次,下次要见陛下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内殿与外殿隔着一道鲛纱帘,烛火映照下影影绰绰地显出内殿一个半卧的美人剪影。
叶阔平知道,看起来内殿一个人都没有,实则一直在黑甲卫的布控之中,但凡他敢踏入内殿半步,就会被即刻拖下去。
伴君如伴虎,步步惊心,大抵如是。
他心细,仔细观察发现外殿有一盏烛火正对陛下的方向,他便移了移身子,恰恰挡住了那盏灯。
内殿的光线暗了下来。
不知站了多久,叶阔平只觉自己的身子都僵硬了,里间传来了动静。
年关折子很多,谢清宴每天都批折子到深夜,累了就倚在榻上打个盹儿,不一时又要上朝去了。
她今夜睡得很不错,心情也不错,睁眼见到有人替她挡了半夜的光,便开口问了一句:“你在那处站多久了?”
叶阔平谦卑地道:“臣在殿中,眼里只有陛下,不知时辰。”
谢清宴觉得这人倒是有点意思,继续问道:“你怎么敢站过来的呢?好些人都怕朕,在外殿一动不敢动。”
“外殿烛火太亮,陛下白日辛劳,恐怕睡不安稳。臣力小位卑,不能为陛下做旁的什么,挡一挡烛火却是能的。”
“那你也不怕逾矩被黑甲卫驱逐出宫吗?”
叶阔平犹豫了一瞬,他本想说能为她挡一夜烛火已是三生有幸,哪怕被驱逐出宫他也甘之如饴,但这位陛下好似并不爱听这般的客套话。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臣怕。
“但臣知道,一身胆怯的人是得不到陛下青睐的。臣想赌一把。”
谢清宴弯唇,朝外吩咐道:“杏缘,准备梳洗吧。”
有宫女从殿外鱼贯而入,掀起帐帘,叶阔平看见还穿着寝衣的慵媚女帝从榻上下来,转身进了内室。
“你,进来说话吧。”
叶阔平压下内心的狂喜,跟了上去。
谢清宴正在梳妆,从铜镜中能看见叶阔平的身影。
青年人身形笔直,站了一夜依旧仪态端正,蓝衣温雅,他面带微笑地侍立在旁,眼神中是真挚的欣赏。
谢清宴看了一眼,“你那日穿的象牙白衣裳更好看。”
他微微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记得,温和地说:“陛下喜欢,那臣以后就只穿白色。”
“你倒是很适合留在宫中。”
“臣不是适合留在宫中,臣是适合留在陛下身边。因为臣永远以陛下为先,想陛下之所想,求陛下之所求。”
谢清宴带上耳铛的动作一滞,“哦?是吗?那你知道朕现在最想要什么吗?”
叶阔平跪下身去,“臣有一计,斗胆一试。
“此事陛下只需让臣一试,若成了,陛下给出的只是身旁一个无关痛痒的位置,却能留住想留住的人,若不成,陛下也不会损失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呢?”
谢清宴问,“不要跟朕说什么不求回报的鬼话,人人都有所求,若无所求,往往是因为所求太大,才不能宣之于口。
“朕那日本不愿选你,朕看你家世好,人品才情都是第一流的,像你这般的世家公子,不是称病避开选秀就是匆匆定下婚约。
“朕原只当你是为家族所迫,不忍心叫你在这宫里磋磨,但看今日,你似乎是个自己有主意的。若非你想,只怕旁人也不能强迫你。”
“臣只求能站在陛下身旁。”叶阔平答得诚恳,仿佛是他内心所想。
谢清宴淡淡地笑了,显然并不相信。
“罢了,你求什么都好。”
反正越界了她也不会给。
谢清宴梳洗好了,起驾上朝。
“臣不会对陛下说谎的。”在她背后,叶阔平低声道。
7
二月二,龙抬头,是大日子。
谢清宴选在这天祭祀谢清河,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为确保她能坐稳皇位,谢清河死时身负乱臣贼子之名。眼下局势已稳,她虽无法下达明文谕旨为谢清河洗刷污名,但这样隆重追封,朝野间也嗅到气息,少有人再用乱臣贼子来称呼谢清河。
因着二月二要去见谢清河,谢清宴早三日就开始沐浴斋戒。
朝中四品以上大员皆需陪候,徐图南既打定主意要走,也不急着这两天,他亦素冠素服地陪侍,前来拜祭谢清河最后一遭。
别人不清楚,他却清楚,这位皇长子是如何将自己献祭给了女帝的皇位。
谢清宴亲手把谢清河的排位放置在了父母牌位旁边,她抚过烫金的字痕凹槽,是她亲手写的。
年少桀骜的陛下甚少有这样神情柔软的时刻。
“哥哥,我发誓我会好好活着,好好守着天启江山。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是不会放手的。”
大相国寺上半天的法事结束了,春日的午后,草木葱茏,芷兰清香,众人都有些困倦。
下半日的讲经谢清宴也不爱听,她知道谢清河也不爱听,除了几个动不得的阁老重臣,其余的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了众人逃去,全当出来踏青了。
寺内的宁静是被尖锐的女声打破的,接着便是一阵喧哗。
随着黑甲卫铠甲行走作响的声音,有人被锁拿到谢清宴面前来。
“陛下,徐布政使穿红衣在长平王丧仪上招摇过市,对长平王大不敬,等候陛下发落。”
谢清宴还跪于佛前,闻言缓缓回头,瞥见徐宗盛被摁在地上,老脸憋得通红,冠发尽散,狼狈不堪的样子。
而他身上的的确确穿着红衣。
虽然徐宗盛大喊冤枉,但谢清宴不必理会,她回过身去,接着听高僧讲经。
“佛堂不是讲论刑罚的地方,送去大理寺,依律处置。”
她不需要知道徐宗盛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只需要知道,既然有人把他的软肋都送到手里来了,那就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徐图南是傍晚时分进的宫,一直等到日暮西下,女帝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他倒是也不请人再次通传,只是在殿前默然而立。
月初站在廊下,有些看不过去了。推开殿门,女帝正在烛火下批阅奏折。
月初低低问道:“陛下,太傅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谢清宴头都没抬,只当是没听见。
“几位阁老今日的奏折都写得颇有见地,你去将他们请来。”
月初叹了口气,只得出去传令。
经过徐图南时,他劝了一句,“太傅,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去吧。”
“无妨。”
徐图南淡淡应声,他的眼神直视缓缓关闭的殿门,谢清宴眉头放松,头次批阅奏折的神情这般愉悦,只差没哼歌唱曲了。
等女帝召见几位阁老商议完政事,已经是漏夜时分。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了。
月初不得不再劝一句,“陛下,太傅还等着呢。”
谢清宴笑眯眯地道,“朕乏了,要先去沐浴更衣,你叫他到朕寝殿去等朕。”
女帝说的含糊,没有说在寝殿内等还是寝殿外等,但徐图南竟十分自觉地站在殿外,距离殿门十尺之间。
月初看不过去,“太傅,殿内来等罢,天刚回暖,晚上的风还冷着呢。”
徐图南只说,“于礼不合。”
8
这么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这期间萧多宝来了,她提着两件裙子换给女帝看,颇为烦恼,“踏青是穿这件粉的好还是这件绿的好呢?”
“粉的这件显黑,你穿绿的去踏青,多好看。”
“陛下你说我黑!难道我不白吗!”
萧多宝的性子一点就着,谢清宴尤其喜欢逗她,殿内外全是笑声。
过了会子,女帝像是终于想起了殿外还有个人一般,漫不经心地吩咐豆蔻,“叫他进来吧。”
徐图南进来,萧多宝还黏在女帝身上不走,豆蔻提起她的后衣领,把她拎走了。
“太傅这样着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徐图南跪下,“叔父绝无大不敬之心,他是冤枉的,还望陛下明察。”
“太傅这话,朕倒真听不懂了。”
“兄长祭礼上着红衣的人不是徐宗盛吗?穿着红衣招摇过市被百十人撞见的不是徐宗盛吗?朕只是治他一人之罪不牵连徐家,已是法外开恩,太傅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徐图南从袖中取出一沓文书来。
“掌管我叔父衣饰的是一个叫青鹿的婢女,她二月初一在南市向一乡下妇人购得了染衣的月红草。今日丧仪叔父所穿的本应是麻布所制的孝衣,被她在夹层中涂上了月红草,正午日光下,孝衣就是如此变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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