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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京城内多少暗流涌动,选秀这日终究是到了。
比春花更耀眼的是上林苑中候选的各色美男们。
萧多宝躲在假山半中的八角亭里,这八角亭上方有一株极大的迎春,鹅黄的花朵挨挨挤挤地铺满,似一道天然的帘子,过路的人不容易注意到这。
萧多宝小小地掀开一角迎春花帘,满眼兴奋地和豆蔻点评——
“大理寺少卿看着正气凛然的,听说曾拼死谏言陛下不可选夫,原来不是不想让陛下选,是不想让陛下选别人啊。
“元洲陈家的小公子也不错,他们家素来以音律闻名,他腰间别着的想必就是有名的欲醉了,说是他的箫声美人闻之欲醉,因而名为欲醉。
“啧,没想到远山公子也来了,他自恃棋艺高超,曾说一日无人赢他就一日不下楼,没想到为了陛下选皇夫倒是破了自己的戒了。
“这个紫衣裳的看着就不太行了,一脸清高,瞧着不会疼人,不要给陛下了,速速送入我宫中!”
豆蔻一个暴栗敲在萧多宝头上:“别捣乱,陛下要选谁自有陛下的考量,你若要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看,不看就回宫去。要是惹出乱子来,小心陛下把你扔去念书。”
萧多宝挨了打,眼泪汪汪地答应:“知道了。”
萧多宝眼神继续梭巡在人群之中,她忽然眼睛瞪圆,几乎叫出来,她蹿下楼去,从人群中抓出一个绛紫色的身影。
“哥哥!你啷个在这儿!”
蜀南王府的世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女帝选夫的当场。
尽管萧多宝已经压低音量,但还是震了萧扶风一耳朵。
萧扶风被她拽得身形一歪,差点站不稳。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陛下是天启的陛下,皇夫自然是每个天启男儿都能来选的。”
萧扶风一脸正经。
萧多宝怀疑:“你再不说实话我立马给蜀南王府写信了哈。”
“好好好。”
萧扶风妥协了,压低声音凑到萧多宝耳边道:“我是为了躲我阿娘,我来选皇夫,阿娘就不会逼我相亲了。
“反正有太傅在,陛下能看得上谁啊。
“到时我落选了,我就跟阿娘说,我早已对陛下情根深种,但我是蜀南王府世子,我不能抛下蜀南王府入后宫,陛下也不能随我回蜀中。以后也就不用再同我提成亲一事。
“别问,问就是情根深种,此生心中不容第二人。”
萧多宝“啧啧”出声,“哥哥,论畜生还得是你啊。”
“你不提我还没想到,陛下怎么突然要选皇夫了。我明明记得她一直同太傅有婚约来的。”
萧扶风一脸怀疑,“你问我?你在宫里你不知道?”
萧多宝语塞,她反射弧太长,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好像自从除夕夜后,太傅就再没进宫了。
没过几天,陛下就突然说要选夫。
“他们吵架了吗?”
豆蔻此时代女帝前来巡视选夫场地布置如何,上林苑中还没将新年的布置全然撤下,恰巧迎了这桩喜事,便顺承着用了。
此时还未开春,湖面上冷,便在上林苑中心地气最暖,花开的最繁盛的地界儿现搭了一座汉白玉平台。
天元位置布一张九龙王座,王座后置十二扇花卉屏风,既合时宜又精巧玲珑。
豆蔻的眼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直透向临湖的曲折长廊。
那处略比地面高一些,几乎能将所有人的举动收入眼帘。
那里正站着一人,玄色大氅,衣角以银线密织,纹饰精致,却也能看出边角已经起了磨损,绝非今年新做的。
他就在廊下默然站了许久,眼神不知看向何处,身姿颀长,丰神如玉,却总叫人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豆蔻从来都看不透他,恐怕陛下也从未看清过这人的真实想法。
陛下少时以女流之身登基,朝野上下不服,是他率领五万辽东军千里而来,为陛下弹压不服之声,扶持着她坐稳了皇位。
这几年,他可以说为陛下,为天启江山殚精竭虑。
陛下迷惘时他解惑,陛下欢欣时他陪伴,陛下昏聩时他疾言厉色;他教陛下彼强自保,他教陛下不得贪胜。
陛下的每一个想法他都无条件地支持,在最初登基的那一两年里,为她周旋各方势力,将她激进的想法安稳地托到土地上生根发芽。
陛下几乎是在他的影响下,一点点长成如今从容不迫的模样。
很多时候他几乎是代天子行事。陛下给他的权势大到令人咂舌,但因为是他,是徐图南,却又很合理。
他教养陛下长大,可谓功勋卓著;代帝王行事,可谓权势滔天。
但他好像一无所求。
三年前刚封太傅时的蟒袍从那时穿至现在,宅子也极为低调,没有翻新,不言不语地蜷缩在京城一角。
他没有口腹之欲,也不好饮酒文玩,更是远离美色,据闻至今房中也没有丫鬟伺候。
明明已经走到权力之巅,却依旧克己复礼。
那他来京城,难道真的一心只为辅佐陛下吗?
龚相与内阁几位大人也到了,龚若平瞧着有些男人做派矫揉造作简直俗不可耐,心头一阵发紧,只差没气背过去。
但他咬咬牙,硬是挺直腰背,坐进席面,吹胡子瞪眼地盯着这群男人,一个个地在排除。
徐宗盛也来了,他低调地混在一堆勋爵老友之中,因着他是徐家人,更是太傅的亲叔叔,众人都相当敬重客气。
徐宗盛倒不摆架子,对谁都笑呵呵的,只一双眼睛精明无比,将局势看得透彻。
“陛下到了。”
底下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随着太监尖锐的一声:“陛下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同一个地方。
谢清宴着朱红色对襟琵琶袖上裳,配着织金五爪龙纹裙,外罩一件大红羽纱面斗篷,雪白的狐狸风毛衬出她脖颈修长如玉。
画着远山眉,眼睛清冷如山泉,唇红明妍,愈似冷泉旁怒放的蔷薇。
这身妆扮的颜色既喜庆又娇俏,大红织金龙纹亦不失帝王身份,今日的妆娘想必是用了心的。
但谢清宴一张面孔生得清冷,眉峰凛冽,丹凤眼不笑时,有种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的高傲。
在场的虽然大都是世家子弟,但也少有人敢于直视谢清宴的眼神,纷纷避开不与她对视,恭喊“万岁”后纷纷低眉敛目,上林苑内一时只听得风吹叶落之声。
侍女递上皇夫人选的花名册,太监首领正要开始唱名,谢清宴抬手便制止了。
她斜倚在龙座上,习惯性地敲着指节:“这样寻常的玩法没什么意思。”
她似笑非笑,“你们知道的,朕最是一个不拘礼法、叛经离道之人,咱们来玩点有意思的。
“月初,取朕的弓弩来。”
底下年轻俊秀的公子们背皮一紧。
龚若平眉头一皱。
徐宗盛长须一捻。
此时他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月初将女帝的一石强弓抬了上来,那弓遍体漆黑透亮,一点多余的花纹也无,一瞧就知道绝非寻常用于闺阁情趣的弓箭。
“朕这一箭,射中谁,谁就是皇夫。”
豆蔻下意识地去看徐图南的位置,却发现突然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谢清宴站起身,随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白羽箭来,箭尖雪白透亮,一看就知是能取人性命的。
她用箭尖去拨了拨弓弦,弓弦发出锵锵低吟。
眼瞅着谢清宴也没有要取下箭头的意思。
豆蔻耳尖,听得有人悄声议论:“怎么感觉,陛下这是有点火气在啊。”
谢清宴左手持弓,右手钩弦,拉弓肘肘尖与箭呈一条笔直的线,目光如炬,直直望向人群中的某个点。
“嗖”一声,箭如流星般飞了出去。
众人大惊,四散开来。
那箭直直飞向上林苑临湖的廊道上,不偏不倚正正射中徐图南衣角,将他身形定在原处。
众人这才突然发现,原来太傅竟一直都在上林苑内。
谢清宴朝着廊道的方向挑衅道:“太傅来都来了,也不下来看看吗?”
徐宗盛见他果然来了,在心底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从人群中悄悄离开了。
他已经得到了答案,后面的戏码也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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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图南在众人注视之下走出来,他的步子依旧不疾不徐,面上亦看不出波动,朝着女帝一丝不苟地行礼后道:“臣途径此处,现下还有公务在身,不便扰了陛下的雅兴。”
谢清宴蓦地笑出声来,笑意却不达眼底,“朕说了,来都来了。”
徐图南微微欠身,“臣的确有公务在身。”
“月初,去请太傅。”谢清宴面如冰霜。
月初只得去了,小声对徐图南道:“太傅,别为难我们这些做臣下的。”
徐图南沉默了一瞬,终是抬脚朝谢清宴的方向来了。
谢清宴却不看他,忽而展颜笑道:“月初,怎么将朕杀敌的这箭拿来了,取朕的飞红箭来。”
这次的箭筒比之方才的要精致许多,筒身是凤穿牡丹的描金式样,谢清宴抽出一支来,那箭柄朱红鎏金,剑尖如花苞,处处彰显着天家富贵。
谢清宴挽弓,笑道:“这次,朕可是说真的,射中谁,谁就是皇夫。”
飞红箭如一枝抛在半空的花朵,众人对方才的白羽箭尚是心有余悸,不说避让,也都不敢沾染,唯独一人飞身上前,在半空中接住了这支飞红箭。
飞红箭箭尖的花苞绽开,当真如初春飞红一般散落,那人沾染上身,雪白的一身衣裳像是开了大片的红花,他的脸上也惹上了几滴。
他手里捧着箭,一步一步地踩着残红走向女帝所在的高台。
随着他走近,谢清宴一点点看清了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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