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夫争夺战（一）

    1

    “老臣无能，历经三朝，不能眼瞧着陛下弃皇室脸面于不顾，臣死谏！”

    语毕，龚若平一头碰在金銮殿大柱上，谁知一撞上就被弹开了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几个哭天抢地的朝臣一拥而上地拉他，好险没给龚相踩死。

    女帝从容不迫地看着朝下的闹剧，底下这些人，不是权贵世家就是两榜进士，哪个拎出来不是人之龙凤，撒起泼来与市井无赖却也一般无二。

    选个秀而已，竟也值得他们撕破脸皮闹成这般模样。

    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怎么到她谢清宴这里就不行了？

    不过谢清宴并不害怕，甚至没有一点不耐烦，因为当这些文臣使出死谏这一招时，说明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大殿人仰马翻，豆蔻趁机给女帝端来一盏茶，谢清宴润了润嗓子方才道：“朕早知龚爱卿会死谏，特地吩咐人在柱上裹了软绵，外头贴一层金箔，也就看不出来了。

    “朕这么说是因为，朕想告诉你们，这秀，朕选定了。

    “公卿之家，凡年满十七，皆需送选一人。白衣之身，凡相貌周正，学问精深者，亦可参选。”

    朝臣齐刷刷跪下去一片，大呼：“陛下不可！”

    龚若平此时缓了口气，整了整凌乱的衣冠，站上前来垂手道：“陛下大可选一二相貌周正，人品贵重者，昭告天地宗庙立为皇夫就是，何必要这般大兴选秀。陛下坐拥万里河山，固然不必如寻常闺秀一般，但，但……”

    龚若平“但，但，但”了三声也没但出个所以然来，他一想到女帝衣衫不整地坐在一群妖艳男人中间，他这心都紧了。

    往后那些个勾栏瓦舍做派的若是得宠，品阶上岂不是要与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数十年，又在官场煎熬多年的正经官员平起平坐！

    龚若平情绪到位了，嘴上脱口而出：“但也不能如此礼崩乐坏！成何体统！宫内岂能有如此淫靡之事！”

    龚若平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长舒一口气，但殿内不闻一声，静寂非常。

    谢清宴面色不变，神色不显。

    “龚相说的有理。”

    龚若平心头一动，莫非陛下改主意了？

    “但是——”谢清宴话锋一转。

    豆蔻抱出一叠请安折子。

    “朕从登基起始，各位爱卿封封请安折子问及朕的婚事，朕原以为诸位爱卿是甚为关心的。龚相既说宫内容不得这般淫靡之事，朕也深以为然，从即日起，朕便吃斋念佛，沐浴熏香，再不沾凡尘俗事。

    “皇夫自然也不必了，朕要在宫中建一座佛堂，工部拟图来看。”

    “慢慢，慢着。”

    龚若平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不让她选多了，没说让她不选了，更没说让她出家啊。

    想当初简王算计她，这女人就把宗室杀了个干干净净，眼下她要是出家了，这皇位都找不着人来继承。

    谢清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众朝臣，她原就生得高挑，这般俯视，只叫人觉得自己低进了尘埃里。

    “龚相的话朕如今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怎么朕顺了你们的意成亲你们也不愿意，朕要吃斋念佛身心清净你们也不愿意。

    “诸位，这是要来做朕的主了吗！”

    帝王雷霆之怒，殿上没人敢吭声。

    龚若平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女帝了，俯首磕头，“陛下已经双十年纪，选夫，臣等不敢有异议。”

    谢清宴“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但臣死谏，陛下所拟的一夫三公子七侍十二妾……”

    龚若平老脸太薄，艰难地说出口，“实在是太多了。”

    “既如此，那朕选一夫三公子也就是了，这般龚相总不该有异议了。”

    龚若平松了一口气，磕头下去：“陛下英明。”

    “太傅以为如何。”谢清宴眼神锋利，流转向大殿最左侧。

    那里不声不响地站着一人，紫袍蟒带，显贵至极的装束，却被周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质给压了下去。

    如果不刻意观察，很多时候这个角落会被人忽略。

    徐图南低眉敛目，“臣以为，甚好。”

    龙座太高太远，众人瞧不清女帝的神情，只晓得她拂袖而去。

    “退朝。”

    好些朝臣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家为皇夫的人选争论了这么些天，居然忽略了女帝身上本来是有一桩婚约的。

    2

    对于女帝要选夫一事，权贵世家与寒门的反应各异。

    寒门子弟中有那些个读书高不成低不就，日后无亲家扶持，又相貌尚可的，便起了主意，不如讨得陛下欢心，日后照样荣华富贵。

    世家的公子哥们无不是被娇养长大的，谁也不肯挤破头来抢这个伺候人的事，要承继家业的长子更不消说，世家大族花费无数心血培养，不是为了叫他们进宫去伺候人的。

    谢清宴在春市口置了凤台，愿参选者送上一幅画像和自己的生辰八字，经由宫中女官挑选过后，通过初选，再由女帝亲自相看。

    “只要陛下看上了眼，那可就是泼天的富贵啊。要不是我离不开我那烧饼铺，我还真想去试试。”

    “哦哟，老王，晓不得的还以为你多么俊的一个人呢，你去也要陛下看得上你嘞。”

    老王急了，“那我，那我不是不去吗，我去了，陛下还能看不上我？”

    旁边的人啐了他一口，“你也不看看多少人抢破了头去参选，你去，连初选都过不了。”

    老王嘟囔两声，倚在摊子前继续嗑瓜子，他这个铺子其实位置不算好，挨着春市，却不正对，得拐角才到。

    但近来这人来人往的，往往从他这里就开始挤了。

    老王吐了口瓜子壳，陛下此次选夫，看着是热闹，但他成日待在此处，再清楚不过，报名的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再不然就是些油头粉面的闲散人。

    真要说京中几个算得上名号的世家，那可是一个人都没来的。

    公卿之家，画像束蓝；身有功名者，画像束黄；寒门白衣者，画像束白。

    三日过去，蓝束寥寥无几，在明晃晃的白色中几乎一眼可寻。

    自从女帝放出话来要选夫，京中许多公子要么仓促定亲，要么称病卧床不起。

    这是世家在无声对抗。

    老王正想着，街上忽地起了一阵喧哗，他伸头去看，惊了一刹那。

    “叶家的马车。”

    低调的桐木大车驶过，挂着暗紫烁金的车帘，车帘右下角绣着一只精卫鸟。

    谁都知道，叶家二公子欣赏精卫填海之气节，所用器物喜好镌刻一只精卫鸟，他这样不避身份地来到此处……

    暗紫的车帘被撩起，温雅有礼的声音传来，“劳驾，替我报个名。”

    凤台的女官愣了一瞬，接过下人送来的生辰八字与系着蓝色缎带的画像，登记在册。

    车上的人如清风一阵，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了。

    豆蔻得知消息，快步进殿禀告女帝，“是叶家。”

    谢清宴微微挑眉，“最先妥协的竟是叶家。”

    她笑，“有点意思。”

    “陛下不是早料到一定会有世族靠拢过来，”

    谢清宴撑着下巴，“这些世家大族，明面上再怎样一团和气，其实底下明争暗斗从来没停过。朕原以为会是周家或者康家那样已经没有实权只表面光鲜的率先妥协。”

    叶家低调多年，却不代表避世退让。

    明面上没有人任显赫官职，但有着忠勇侯的爵位，底下子孙大多出仕，都在实职上，只等着慢慢熬资历往上升。

    进可攻退可守，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这样的一个叶家，却贸然入局要选她的皇夫，有点意思。

    豆蔻试探着问：“陛下可要瞧瞧这位叶公子的画像？”

    “不必了。他既是个有心人，选秀那日想必会自己站到朕跟前来的。

    谢清宴想着，将花名册一搁，“等着吧，京城里是越来越热闹了。”

    她就是要把水搅浑，否则世家永远共进退的话，她这个皇帝又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