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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梦醒时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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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近来脾气极差,皇陵刺杀一案至使龙颜大怒,谢氏宗亲无一幸免,全然下狱。

    朝臣在此事上的求情只会适得其反,无人得知女帝为何如此愤怒。

    以李秋明为首的文臣跪于明政殿外,无声地给女帝施加压力。

    气急攻心之下,女帝竟吐血晕厥,昏迷不醒。

    太医束手无策。

    1

    徐图南接信千里急驰回京时,谢清宴已经昏迷不醒七天了。

    豆蔻焦急地站在宫门外等候徐图南,徐图南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带着一人,青仙。

    徐图南翻身下马,豆蔻连忙迎上去,匆匆行了个礼,“太傅。”

    徐图南面色凝重,一面疾走,一面询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依旧昏迷不醒,宫中太医无人能探明缘由。”

    “近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往日徐图南奉旨出宫,每隔三日,女帝都会与他通信,因而他虽不曾刻意探听宫中事宜,大体情况是能摸清的。

    这次的情况却异常古怪,算下时日,他已经大半个月未曾收到女帝的任何信件。

    他原只当自己上封信哪句话没说妥当,叫她又生气了,正费心搜罗河内的新奇玩意,只盼她能消气。

    然而东西送出去了,依旧石沉大海,女帝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饶是徐图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刚要递折子回宫述职,便接到豆蔻的急信,道女帝已经昏迷三日。

    豆蔻也不甚清楚女帝与谢辞之间发生何事?豆蔻是女帝登基后才成为秉笔女官的,并不清楚谢辞究竟有何特别,她只隐隐约约察觉到,女帝待谢辞,并不同于寻常男宠。

    因着女帝近来在政事上的惫懒,豆蔻这一个月一直奔波在前朝,少有待在女帝身边的时刻,她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徐图南。

    “……谢辞身上还佩有一枚玉蝉,陛下似乎很是在意。”

    徐图南猛地顿住脚步,“玉蝉?”

    “是。”豆蔻困惑,“有何不对吗?”

    徐图南深呼一口气,“我大抵明白了。”

    长清宫到了。

    杏黄帷幕层层掀起,徐图南匆匆进到内室,侍女撩开床帘,见到人的那一刻,徐图南悬着的心陡然落地。

    她仿佛在熟睡。

    面孔安宁,眉目舒展,唇瓣红润,微微翘起隐有笑意,她似乎真的在做一场美梦。

    青仙却陡然拧起眉头,上前搭上谢清宴手腕,越探,他面色越是凝重。

    “殿内人太多了,你叫他们都出去。”

    青仙对徐图南道:“她这症状好生古怪,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结论的。”

    徐图南点头,将寝殿中所有人都驱逐出去,带上门,医救谢清宴的事情交给青仙,他现在要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徐图南目光凛冽,盯住趴在床沿浅寐的谢辞。

    那张脸,与他猜测的相吻合。

    若非如此,谢清宴也不会这般轻易地着了他们的道。

    谢清宴昏睡的这几日,他每日陪于她床前,此时天色微明,他正倚着床沿浅寐,直到说话声将他吵醒。

    他朦胧睁开睡眼,触及徐图南沉沉的眸光,轻笑一声,无畏无惧地迎上,唇角甚至有三分挑衅。

    该来的总会来的。

    徐图南面无表情,“将他带至审讯司。”

    “是!”

    月初迫不及待地冲上去,他早看谢辞不顺眼了,但女帝不曾发话,他便不能动谢辞。

    审讯司,谢辞双臂被吊起,双足扣在精铁所制的机关中,徐图南坐于他对面,目光沉沉。

    谢辞哂笑:

    “徐图南,太傅,还是辽东侯爷?草民今生落入您手,得您亲自伺候一回大刑,倒也不负此生了。”

    徐图南身披黑貂玄色大氅,长袖广衫绣有繁复花纹。寻常人穿这一身都难免被衣服压了下去。

    但徐图南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撑开这厚重衣服,气势凌云,面罩寒霜,站在人前便是无端地威压。

    他目光详尽地打量着谢辞。

    谢辞已经做好准备,不论徐图南要问他什么,他都有说辞叫他一无所获。

    “我是否得罪过你?”

    “什么?”

    谢辞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徐图南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徐图南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震惊。

    他心下略略有了答案,往后一步坐下,“现下我们来谈谈吧。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将所有事情坦白地告诉我,现在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或者说,你同谁在合作?你要达成的目的,我尽全力助你。

    “要么,我杀了你。”

    谢辞笑了,“你杀不了我。”

    徐图南道:“如果真是我所猜测的那样,我也不愿杀你,但你若固执下去,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谢辞愈发无所顾忌,朝徐图南笑得挑衅,“太傅若要动手,现在吧,否则,她醒了,你就杀不了我了。”

    徐图南眉心紧蹙,“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

    “一些,叫人快活的药。”

    谢辞的神情妖冶靡丽,如毒蛇吐信,一下让徐图南想起,弥留之际的……谢清河。

    2

    徐图南一把将谢辞掼在行刑架上,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你这是要毁了她!”

    谢辞被他勒得几乎窒息,无力地偏过头,仍在笑,眸底疯狂,“所以,你赶紧,杀了我。”

    徐图南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掐住谢辞的手逐渐收紧,谢辞呼吸困难,眼往上翻,在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审讯司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不能杀他!”

    徐图南手中的力陡然松了,谢辞大口喘气,胸口闷得难受,他艰难地抬起眼来。

    果然是谢清宴醒了。

    青仙唤醒她后,得知徐图南带走了谢辞,她顾不得梳洗一番,只着寝衣便赤足奔来审讯司,长发凌乱地披在脑后,泪眼红肿破碎。

    好容易追上她的豆蔻上前给谢清宴披上大氅,“陛下,仔细着凉。”

    谢清宴顾不得了,她上前一步,环抱住行刑架上的谢辞,以身体挡在他面前。

    语气近乎哀求,“你不能杀他,他是哥哥啊。”

    徐图南几乎一霎时明白,眼前的谢清宴看起来醒了,实则还在她与谢清河那些年颠沛流离的梦里。

    那年,谢氏兄妹从妓馆逃出,被寻仇的人追上,他们无力自保,谢清河以命相护,死死挡在谢清宴身前。

    但凡他晚一步到,谢清河就没了气息。

    谢清宴眼神空洞,几乎灭了生气。

    徐图南正是从那时起,成为他们的老师。

    他教她骑马、射箭、杀人,她几乎是以一种沉默的执拗在和他较劲,同时在和自己较劲。

    从不讨饶,从不软弱,从不哭泣。

    她只是咬着牙拼命苦练,她说她要强大,要站在这尘世之巅俯瞰众生。

    眼前的场景刺激出她内心最深层的梦魇,她哭到肝肠寸断。

    徐图南半扶半抱接她入怀,厉声喝道:

    “都出去!”

    月初清场很迅速,转眼间,偌大的审讯司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谢清宴抬眼望他,神情叫徐图南心碎,她攥着徐图南袖袍,反反复复地说道:

    “他是哥哥啊,他是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陛下,陛下,他不是。”徐图南放缓语气,他试图叫谢清宴清醒过来。

    “他是,他是,他只是在埋怨我,埋怨我忘记他了,埋怨我不记得他了,不是的,我记得,我只是,我只是……”

    谢清宴几近崩溃。

    “谢清河死了,他已经死了!”

    徐图南攥住谢清宴肩膀,厉声喝道。

    谢清宴怔住,疯癫如潮水般退去,瞳孔浮现起懵懂,“他死了?”

    “他死了。”徐图南重复,“谢清河,孝元帝长子,生于庆宁初年,卒于承平十一年,七月初五,他死于十七岁,你们共同的十七岁。

    “他为你的皇位而死,你怎能将他认错?”

    谢清宴聚焦的瞳孔一点点涣散,她重复着那句话,“他死了吗?”

    她踉跄着走到遍体鳞伤的谢辞面前,专注地望着那张脸,“如果谢清河死了,那他是谁呢?

    “他没有死!”

    谢清宴猛然回头,眼睛亮得吓人。

    “他怎么会舍得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他知道的,我与他,是在这世上的一体两面。我们骨血交融,同命连心,如果他死了,这世上还会有谁在意我。”

    “我会。”

    徐图南答道。

    他平静地看着谢清宴,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会。我永远都会在意陛下。”

    谢清宴心下一颤,榕树下的月色,悠扬古朴的清曲,吹面不寒的和风,她渐渐冷静下来。

    他慢慢靠近谢清宴,“陛下不必因为害怕失去,而选择不会失去的梦幻泡影,哪怕现世残酷血腥,臣终究会站在陛下这边。”

    他向谢清宴伸出手去,“何况,陛下身边,并不止臣一人。”

    谢清宴迟疑着,将手放入徐图南掌心。

    徐图南松了一口气,朝外喊道:

    “豆蔻,带陛下出去。”

    豆蔻红着眼,搀住谢清宴,慢慢地带她出去。

    谢辞无声地看着这一幕,忽而笑了,看着独自留下来的徐图南,“看来太傅是要来处理我了。”

    徐图南从不是一个犹疑不决之人,他半句废话没有,从袖中抽出匕首,拔开剑鞘。

    “你杀不了我的。”

    谢辞偏头笑道。

    他笑得放肆挑衅,“太傅,来杀我啊,我绝不反抗,哼一声都不叫好汉。”

    徐图南握着匕首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静若深潭的眼眸第一次展露强烈的杀意。

    但最终,他眼中杀意平息,收刀回鞘。

    “是了,你不能杀我。非是不敢,而是不能。”

    谢辞有恃无恐,望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吐出诛心之言。

    “因为你是臣,她是君,只要她不愿意杀我,你就不能违背于她。你若杀我,便是背叛。”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低下头一瞧,徐图南漠然将匕首扎入他心口。

    “我现在是不能杀你,但我能叫你近来都不能开口说话。”

    谢辞喉咙涌起一股腥甜,在他完全失去意识前,听得徐图南说:

    “将他抬去陛下看不见的地方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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