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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夜……”
“管老板不必这样客气,今夜我不是陛下。”谢清宴微笑,“只把我当做……”
“寻常女子可不能来这样富贵金银窝,姑娘要不请回吧。”管宁嘴瓢,下意识地犯贱。
月初以剑鞘挡开管宁,眼神暗含笑意。
“让让,这位是女官大人,今夜替陛下来的。”
谢清宴走到前面去,忽而开口道:
“多宝,一楼的酒有什么好喝的,管老板的珍藏都在三楼内间。”
萧多宝一听眼睛都直了,飞奔上三楼。
管宁跟在后头哎哟哟地叫疼,“给她喝那不是糟蹋美酒吗!”
谢清宴见他两人闹得欢实,不自觉微笑,忽听得一句:
“借过。”
谢清宴不自觉偏头去瞧,那人与她擦身而过,一股绮靡幽香传来,香气幽微细腻,极为熟悉的味道。
谢清宴猛然瞪大了眼睛,恰逢他回过头来,剑眉入鬓,丹凤眼微微上挑,背后明灯千盏皆成陪侍,唯有那人眉眼具体,笑容清浅。
仿佛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正朝她微笑。
谢清宴抓住了他的手臂,那个在心底呼唤了千千万万遍的名字,此刻脱口而出:
“谢清河!”
这一声怔住了除谢清宴以外的人。
被她抓住的那个人轻笑,“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他的同行者站出,怒斥道:“你这女子好生歹毒,怎么好端端将人比作逆贼?”
那人使了巧劲,将手臂收回,似一尾游鱼扫过谢清宴掌心。
“我只是一介江湖郎中,不敢攀附皇长子盛名,姑娘实在是认错人了。”
月初上前,低声道:
“陛下,这的确不是皇长子。”
谢清宴略微回过神来,心口怅然若失,她知道那不是谢清河,只是眉眼处有几分相似,方才也许是灯光晃神,叫她一时认错人了。
也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怎么还会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
“告辞了。”
那人朝谢清宴略微颔首,衣袂带风,飘然而去,腰际一枚玉蝉忽而映入谢清宴眼中。
3
谢清宴整晚晃神,脑海里总是浮起那枚玉蝉的模样。
金丝玉,玉质温润柔和,斜里透出一抹血色,经工匠巧手后,雕作玉蝉背面,愈见活泼生动。
与她送给谢清河的那枚一模一样。
那时谢清河笑说:“用来陪葬倒是刚好。”
谢清河死后,如他所愿,玉蝉放于他口中与他一起长眠地底。
天下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侍女鱼贯而入,为谢清宴摆上各色酒菜。
四色干果,四碟冷盘,四碗热菜,一品热腾腾的锅子置于中央,新鲜菜蔬并现切牛肉装于翡翠小碟,在谢清宴面前排开。
谢清宴要的酒菜很多,小时候挨饿太多,长大后留下毛病,总觉不够,拼命地想要更多,其实根本吃不完。
管宁给她安排的厢房在二楼,恰能将大堂尽收眼底。
谢清宴自斟自饮,瞧见底下也添酒回灯,又开一席。
纨绔满座,娇声燕语,那人陪于末座,在一众锦衣纨绔中并不显眼,只恰到好处地笑着饮酒。
忽有人唤他。
“阿辞,听说你可梦中窥人心意,是真是假?”
他轻笑,“江湖上几个朋友抬举,赠的虚名罢了。”
一众纨绔大笑。
“我便说嘛,哪有这般稀奇的事,原是打着解梦的幌子招摇撞骗呀,早日将你那招牌摘了罢!”
嘲笑声里,他笑容不变,眼睫垂下,盖住眸中深意。
谢清宴忽地笑了:
“月初,带上来。”
大堂内认识月初的人不少,他下去颇引一番骚动,方才落定,珠帘又响。
穿花拂柳,故人骤逢。
这面孔忽然不是在镜中相见。
世上就有这样相像的人,又偏偏撞到她眼前。
谢清宴三分酒意,一时全上心头,目眩神迷,坐定半晌只看见他青色衣摆轻轻风动,又叫玉蝉压住。
往上瞧。
烛火暗得恰到好处,叫他眼睫投下细密影子,像煞谢清河。
——他常年服毒,畏光,因此双眼时常春水涟涟,做梦似的望出去,凄迷缱绻。
不知的人会误以为他多情。
所以谢清宴忽然变回七岁童稚,满面酒意,但近乎天真地仰起头来:
“你今天有吃饱吗?”
吃。
吃曾是她与他生命中无上大事,卖掉力气,卖掉尊严,卖掉感情,换一口苦饭吃。
说到底,生生死死,争争斗斗,不过都为那一口饭。
那人微怔,转瞬笑道:
“如此良夜,吃得脑满肠肥,岂不煞风景。”
闻言,谢清宴的眼神慢慢挪开,望住木屏风上重重叠叠的螺钿雕花,举杯饮尽残酒,忽地又笑。
由浅而深。
她笑着摇头,回身颇有兴致地又执起玉箸,夹起一片血红的牛肉往锅中涮去,云淡风轻道:
“月初,左腿。”
月初从不会对任何指令犹豫。两声男子闷哼之后,那人跪伏在地,满头大汗,面色青白,却不见愤恨。
“小娘子,你我素昧平生,谢辞何罪之有,要得姑娘这般招待?”
“你姓谢?”
谢辞唇上血色全无,他强忍疼痛,仍是风流笑起,“我阿爹姓谢,我自然姓谢,普天之下,莫非只许你们一家姓谢么?”
这话是大不敬。
但谢辞脸上毫无惧色,仿佛自取灭亡,鲜血似口脂,染红他嘴角,面容妖冶,愈疯愈美。
“莫不是个疯子,打成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谢辞低低笑起,“死于美人手下,做鬼也风流,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锅中沸腾,牛肉的血色褪去,谢清宴将肉捞进碗里,轻描淡写地吩咐,“那就继续打,留口气就行了。”
等谢清宴不紧不慢地用完膳后,谢辞已是强弩之末。
谢清宴走到近前,蹲下身,捏起他的下巴来看。
谢辞此时乖顺无比,失血颇多的他本能地感到寒冷,脸不由自主地贴上谢清宴的指尖。
“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姑娘,是你认错人了,我不过应友人之约前来吃一场酒,遭你,遭你这一场罪,我何其无辜……”
谢清宴大笑,“你无辜?”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踩在他身上,在伤口裂开的地方狠狠碾压,直至鲜血迸流。
见他面孔痛苦扭曲,谢清宴并无半分怜悯,她从他身上拽下那枚玉蝉,举至他眼前,“敢拿着这个,舞到朕的面前,还敢说你无辜?”
“陈大师与家父是至交好友,这是,是阿爹,在我及冠时赠我的……”
谢清宴显然并不相信,将穗子扔掉,把玉蝉收入自己袖中。
“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你们都太着急了,你们也绝不该,用这个来算计朕。”
谢清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月初,把他带回宫中,严加刑讯,朕要答案。”
不管是谁,敢用谢清河来算计她,就要有承受帝王之怒的觉悟。
“陛下,你今晚怎么一直绷着脸呀。”
回宫的马车上,醉酒的萧多宝眨巴着大眼睛扑在谢清宴膝头问道,她手里还攥着白色的小玉瓶。
谢清宴眼尖,一眼认出那是管宁的心肝肉——扶桑酒,全天启拢共那么几瓶,都收在管宁的私藏里。
萧多宝喋喋不休地控诉管宁的吝啬,但谢清宴此刻思绪纷繁,头疼欲裂,她笑不出来。
记忆里那相似的神情重叠,她忽而替自己感到悲哀。
她真的很想谢清河。
她心底不是没有升起过希冀,谢辞的身体里也许就是谢清河的魂魄,这世上难说之事太多,难得糊涂骗一骗自己也好。
但她不敢,也不能。
她坐在这个位置上,稍有错漏便是整个王朝的风雨飘摇。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活该她六亲断绝,做这个孤家寡人。
她忽然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了,回过神来,原是萧多宝爬到她身上来了,两只胳膊把她搂得紧紧的。
谢清宴不想陪她玩,刚想叫豆蔻来把萧多宝抱出去,听到萧多宝嘟囔道:
“陛下,这个酒,好喝,管宁那些酒窖里,最好喝的。陛下喝了这个,就能睡得着觉了。
“多宝不知道陛下为什么难过,但多宝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都说萧多宝天真不知世事,但她其实是宫里最能察觉到女帝情绪波澜的,她不懂陛下因何烦忧悲伤,但她希望陛下能开心起来。
萧多宝身材小巧,似只小兽般趴在谢清宴怀里,拱了拱,伏在她心口睡着了。
谢清宴摸了摸她的额发,叹息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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