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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因着李氏的庇护,萧彤与多宝平静地度过了六年。
多宝渐渐长大,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团子,咿咿呀呀学人说话时很是可爱。
遇到李氏来时,多宝会扑上去抱她的腿,咧着嘴笑出两颗大牙。
“姨姨,抱。”
李氏一张面孔因这小女儿软下来,素日里竟也颇有耐心地陪着她玩,李家下西洋的航船遇到什么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她也会给多宝带来。
“这样喜欢多宝,怎不见你肚子有动静?”
李氏轻蔑一笑,手里逗着多宝,嘴上答道:
“我才不给那臭男人生孩子。”
李氏外热内冷,饱读诗书,最是桀骜个性,又眼明心亮,瞧不上陈秉直这等伪君子。
老镇海侯逝世后,陈家四房兄弟的境遇截然不同。
嫡长子袭爵,继承镇海侯府,陈秉直这两年官运亨通,已经快要升至地方从二品布政使,举家从镇海侯府搬了出来,另立门户。
他连面对嫡兄都少有好脸色,何况李氏。
他渐渐不肯再无底线的讨好李氏。
相反,李氏的存在只会一直提醒他,自己是靠岳家上位的,因而夫妻之间愈发冷漠生疏。
“等他死了,我无儿无女,自然脱身,带着我的商队满世界转悠去,岂不逍遥自在。”
“的确自在。”萧彤垂眸轻笑,翻着膝头的一本书。
“我将来总有银子傍身,去留都可,倒是你,打算怎么办?我今早收到的消息,萧家起复了,圣宠尤胜从前,你的兄长承了爵位。你想脱身吗?”
李氏目光锐利如常,萧彤垂下眼眸,淡笑道:
“先这么着吧,当年是我自己做下的蠢事,非要奔来建州。
“眼下萧家正在风口浪尖上,旁人想拿捏些把柄都找不到,我岂能自己送上去,平白害了兄嫂。”
李氏眼光看向在小花园里扑蝶的多宝,她嘴角微扬起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哪怕不为自己想想,总也要替多宝想想,她至今未入陈氏族谱,算是无兄无父的野孩子,等她长大及笄,该如何自处?
“何况陈秉直这些年步步高升,他是个什么性子,这么些年了,想必你也清楚。多宝身份特殊,小心哪日他在多宝身上做文章。
“你这为娘的手里没有家伙,怎么护着女儿?”
萧彤笑,手执茶具,给李氏沏茶。
“怎么说,我也是从蜀南王府出来的,保命的本事总归是有的,这你倒不必担心我。”
李氏噙了一口茶,馥郁的茶香像是直蹿进心里去,她抬头望过去,见萧彤又捧起书看,她不由感慨:
“这几年,你性子像是沉静许多。”
萧彤翻了一页书,“被尘世磋磨过了,自然就耐得下性子来读书了,这才发现,好些道理,先贤早已说透,只我愚笨,如今才参悟罢了。”
两人对坐无言,扑蝶的萧多宝倒成了唯一闹腾所在。
“其实,相较于我,你该更要担心陈秉直对你不利。如今李老太公已逝,李家势微,”萧彤没将话说透,“如果要走,现在就走,带着你的商船,去哪里都可以,隐姓埋名,不要让陈秉直找到。”
李氏倒回竹椅上,“再说吧。
“我若走了,这府里那起子小人作践你与多宝该怎么办?”
李氏望向湛蓝天际,呼出一口气。
“我自幼不学女工女德,我不知什么以夫为天,我只晓得,活这一世,最要紧的就是自己在意也在意自己的人。身死名灭,再寻常不过,只要不违背一颗本心就好。”
萧彤坐正身体,面色柔和,她伸手覆上李氏的手。
“所以,哪怕为了我和多宝,你也要将自己保重好了。出去避避吧。”
李氏看她一眼,唇角带笑。
“好,我考虑一下。”
14
外面的局势风云变幻。
陈秉直曾以为,背靠上霍氏就能高枕无忧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霍氏外戚权倾朝野,早已是上位者的眼中钉。
孝元帝蛰伏多年,送走原配妻儿,娶了霍氏皇后,让霍氏只以为他是草包孬种时,一点点撬开被霍氏把持的朝政。
起复萧家,就是要动手的第一步。
霍其跋扈,叫孝元帝实实在在捏住了把柄,霍相为救儿子,没奈何,只得将东南地域交还陛下手中。
孝元帝下狠手,将东南一地的官员几乎换了个干净。
陈秉直依仗多年的卢伟良亦被撤换,监察司的人已在盘算清点卢伟良的历年账目,搞不好他余生就只能在天牢里过了。
陈秉直惶然不安,当夜就来了萧彤的院子。
萧彤怀里抱着多宝,正在教她认字,刚教了两个字,多宝一把将萧彤嘴捂住,趴在萧彤怀里,“阿娘,觉觉,睡觉觉。”
萧彤又好气又好笑。
噗嗤一声笑传来,萧彤抬头看见了陈秉直。
“阿爹教你习字好不好?”
陈秉直嘴角噙笑,朝多宝张开双臂。
富贵养人,他早已不是当初抑郁不得志的少年,面目从容,温良如美玉。
萧彤一霎时倒是神情恍惚了。
多宝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咬着手指很是好奇,她下意识地想要亲近。
萧彤唇角笑意渐收,冷下脸来,将多宝放入侍女怀中。
“带她去睡觉吧。”
“你今日来做什么的,不妨开门见山吧。”
“阿彤,你看你,性子还是这样急躁……”
“说不说,不说就滚。”
萧彤冷着脸,没有要给他留体面的意思。
陈秉直这些年在官场到底不是白混的,遭遇冷脸依旧面不改色,轻笑道:
“夫人莫急,你也晓得,我这些年混出来不容易,要我放弃,是万万不能的。听闻我那大舅哥起复了,在闺中时,他不是最疼你了吗?不提携一把连襟?”
萧彤大笑:
“是啊,哥哥的确最疼我了,但我闹着非要嫁你的时候,他就恼了我了。况且,你的夫人姓李,同我萧家有何干系?”
陈秉直微笑,“阿彤这是还在恼我。正妻之位罢了,阿彤想要,我自然会给。当年娶李氏,是迫不得已,而今形势大转,自然要各归各位。”
“她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你怎么各归各位。”
陈秉直的语气直叫萧彤背脊发凉。
“我自有法子,夫人不必担心。”
15
“就因他一句口头承诺,姑姑你就不追究前尘往事了?”
一声愤慨传来,听辛秘听得正起劲的谢清宴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是萧扶风。
萧扶风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决心再求一次女帝,走来居所,却听得里面有姑姑的声音,他便在门外听了半晌。
听到此处,他愤然推门而入。
萧彤训斥他:
“陛下跟前,如此毛躁,成何体统?”
萧扶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妥,连忙向谢清宴请罪。
谢清宴听了半宿故事,此刻兴致倒好,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倒是太傅的神色不是很好。
她正抓着徐图南的手,轻拢慢捻抹复挑,时不时拿过小刀给他修修指甲。
长清宫的人都知道,女帝有个毛病,喜欢捏人身上软肉。
从多宝到豆蔻,无一不惨遭辣手。
徐图南手臂肌肉结实,谢清宴越捏越觉有劲,跟嚼牛腱子肉似的,更舍不得撒手了。
太傅往日能逃过一劫不过是他身手快,跑得快,今夜是没逃掉。
可怜见的太傅,袖袍被挽至肩膀,大半个胳膊横陈,一脸生无可恋。
见萧扶风惊异神情,徐图南苦笑,“仲棠,此事可万万不要外传,否则我也不消做人了。”
谢清宴才不管这些,“说起来,朕也着实好奇,世子能同太傅玩在一处,想必是一丘之貉。你素日里也一直是稳重得体的,怎么一提到你姑母的事情,就这样急躁上火。”
萧扶风闻言苦笑:
“当初祖父母差一步便能将姑母送走,是我替她给陈秉直传递了消息,让陈秉直拦住她的车驾,这才致使姑母数十年不幸……”
萧彤摆摆手,“罢了,风哥儿,当初我眼睛瞎得彻底,你就算不叫陈秉直来,我自己跳车也是会去找他的。
“何况,这些年,你待多宝这样好,姑姑还没来得及谢你,实在不必将自己逼得这样紧。”
萧彤将萧扶风揽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
“那是姑姑自己做的孽,不该由你背负,姑姑自己会处理好的。”
萧扶风下意识想反驳,萧彤却是笑得云淡风轻,眉宇间是势在必得。
“难道你不相信姑姑吗?”
萧扶风欲言又止,“我并非不相信姑姑的能力,姑姑这些年想必不是白活的,我只担心,你待陈秉直还有情。
“否则,姑姑何必到现在还留在陈府,十年前就该同我一道回蜀中了。”
萧彤道:“这其中,自然是有你不知道的缘故。”
“快说与朕听听,照说书的路子,该剜心剁首了,这个刺激,朕爱听。”
徐图南自觉地从侍从手里接过瓜子,抓在手心里供谢清宴取食,烛火映出她满眼兴奋,徐图南忽而心生恻隐。
今年七月,她也才十九岁而已。
这般活泼的女儿情态,实是难得。
“叫风哥儿打断一回,我倒不知该从何讲起了。”萧彤顿了顿,后来的十年纷繁错杂,她想不起该从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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