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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彤曾是天之骄女,她是父母兄长捧在掌心的明珠。
年少的幸福像含在嘴里的糖,她左顾右盼地迎来心目中的少年郎,执拗下嫁。
明珠下降蒙尘,她失去所有光芒,混于鱼目之中,被磋磨被折辱。
王府千金却要给姑婆嫂子剪脚捧痰,身怀有孕还要冒着大雪去剪梅枝。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千金大小姐熬不住折磨要自尽了。
不,她为什么要去死。
她恨的人都还活着,她为什么要去死?
她会好好活着,活着向他们讨还一切。
1
御驾驻扎在金陵,女帝劳累大半载,歇在小汤泉行宫,以月初看来,三月初四这个早晨,行宫迎来送往极为热闹。
先是黎明时分,国师大人双脸绯红,衣衫不整地从女帝所住的揽风居里冲出来,磕磕绊绊地对月初留下一句:
“她骗我。”
再是太傅从建州千里迢迢赶了上百里路前来,风尘仆仆,甚至来不及歇下换件衣裳,便一头扎进揽风居,他身后的大强抱着一沓奏折并几本经书。
而后便是女帝痛苦的嚎叫:
“豆蔻,把他给朕撵出去!你非要早上来是吗?”
豆蔻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去,被太傅义正言辞地教训一顿,诸如她身为陛下秉笔女官,万般不该纵着陛下这样任性胡来,当冒死进谏以正陛下德行。
偏偏徐图南在说这些话时,面上极为平静,分毫情绪不显,语气连贯,甚至不带打个顿,天然有股威压,让人不由自主地反思是否真是自己错了。
豆蔻灰溜溜地出来,认命地吩咐人进去给女帝梳洗,又传了早膳进去。
等到萧扶风前来请见时,他已经算是今早前来的第三拨人了。
月初朝萧扶风微微颔首,“陛下此时正与太傅用早膳,恐要劳烦世子等上一阵。”
萧扶风忙道:
“不妨,我在此等候就是。”
“月初,让萧世子进来罢。”
揽风居不比长清宫,宫室要窄小精致许多,谢清宴在里头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现在谁来见她都好,总比徐图南要好。
月初替萧扶风推开揽风居的门,萧扶风踏入,一眼便望见临窗罗汉床上的女帝与太傅。
女帝穿得很家常,鹅黄色上裳,下着月白绫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单腿支起,手里拿着本书搁在膝头正在翻看,时不时心不在焉地应和太傅一声。
太傅一面给经书作注,一面同女帝讲演近来的政事。
“陛下还是当多读经书,涉猎百家,总有裨益在的。”
“嗯。”
谢清宴嗯了一声,手上翻了一页,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罗汉床旁桌上的早膳尚未撤下,蟹粉小笼被女帝扒得开肠破肚,米糕不过粗粗咬了两口便扔在一旁,银丝面也只以筷子挑了几根来吃,整个桌面一片狼藉,足见用膳之人心绪有多么不佳。
徐图南像是浑然不觉,依旧喋喋不休:
“陛下有时手腕过于刚直,不懂得迂回婉转、刚柔并济的道理,严刑峻法之下,不妨留有一些余地……”
谢清宴瞪了徐图南一眼,“你烦不烦。
“走了这许久,见到朕的第一面,你就非数落不可吗?和你一起吃个饭是真糟心。”
徐图南不慌不忙地将手揣入袖中,他显然非常清楚该如何接住这位陛下的脾气。
“天下苍生几要屈死,陛下倒是只想着用膳,甚好甚好。”
谢清宴一把将书掷徐图南脸上,又掀了他写字的小几,自己气呼呼地坐回原地。
周遭的侍从见惯不惯,徐图南更是慢条斯理地将小几扶正,把掉落的书本捡起,重新搁置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撩袍重又坐下。
侍从端来一盘新鲜枇杷,他净手后便不紧不慢地剥了起来,枇杷的果香弥漫开来。
半盏茶的功夫,女帝伸了一只手在徐图南跟前,“要朕看什么?”
2
萧扶风没见过这场面,心下诧异。
他素来只听闻陛下心思深沉,不动声色,手段狠辣,从来不知她竟也会被几句话激怒。
显然他这位多年的至交好友是有些本事的,萧扶风抬头看向徐图南,徐图南亦微微朝他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谢清宴被徐图南气昏了头,此刻才想起萧扶风还在殿中,整好神色,瞪了一眼徐图南。
“朕一时失态,倒叫世子见笑了。”
徐图南将一碗剥好的枇杷推至谢清宴面前,又顺势递上银签,谢清宴看了下碗中,枇杷被分作两瓣,内里筋膜已剔除干净,颗颗水滑饱满。
萧扶风笑,“我与时行在青城书院同窗时,书院的小女娘给他写情诗,他倒纠起人家的格律了,而今时移世易,竟这样妥帖了。”
时行是徐图南的字。
谢清宴听得这话,看了徐图南一眼,“还真是不解风情。”
徐图南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笑。
“那些事情一时半会分说不清,萧世子既来了,陛下不妨先问问他是来做什么的。”
萧扶风代表蜀地前来,赈灾这些日子,他毫无王侯架子,随着谢清宴跑前跑后的安置灾民,谢清宴对他是有好感,因而有耐心听听。
萧扶风似是难以启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道:
“臣的姑母,多宝的阿娘,是镇海侯夫人,臣希望,陛下能下旨,允我姑母和离。”
这是希望谢清宴掺和到陈家的家事当中。
谢清宴听了这话,淡淡地收回了笑。
“臣知道向陛下请求此事十分冒昧,但姑母当年是为陈秉直拐至建州。这些年来陈秉直抛妻另娶,纵养庶子,不尊嫡妻。
“眼下还要我姑母将他隔房的侄子认在膝下为子,萧家已是顾着亲戚之情一再容忍,但他陈秉直做得实在太过,我们已是忍无可忍。
“公爵之家尚无和离先例,因而臣特请陛下降旨,助我姑母脱离苦海。”
萧扶风语气激昂,铿然跪下,眼含热泪,一片肺腑之心昭然可见。
谢清宴尝了口枇杷,细细咀嚼后方道:
“朕不能答应你这样贸然地介入到镇海侯府的家事当中,毕竟,夫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你看来是救她出泥沼,殊不知,或许在她看来,你是掀了她的饭桌。”
萧扶风着急要辩解:
“姑母如今实是过得水深火热,臣不忍心。”
谢清宴打断他,“如果萧夫人当真过得这样艰难,为何她不曾与你一同前来请求朕,而要你代劳?
“萧家的女儿,当没有那等羞答答娇滴滴的小娘子罢。”
萧扶风无声地望着谢清宴。
“哦,还真有。”
谢清宴拍了拍脑门,“萧多宝。”
正说着,豆蔻从外间而来,神色古怪,“陛下,镇海侯夫人求见。”
谢清宴看了眼萧扶风。
“请她进来。”
镇海侯夫人,昔年的萧府大小姐萧彤,今年三十有七,正是风华年纪,却周身素净。
乌黑油亮的发髻上只插了只翡翠玉簪,点了几颗珍珠,耳坠为同色翡翠,盈盈如水滴,随着她行进福身,光影浮在她光洁的脸上,如佛般平静,悲喜不加。
萧彤跪倒在地,向谢清宴行了大礼,嘴上道:
“臣妇替小侄向陛下告罪,臣妇与家夫感情甚笃,毋需和离。”
萧扶风大惊,“姑姑!陈秉直绝非良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未看清吗?”
萧彤面孔平静无波,“我意已决,风哥儿,你本不该替姑姑擅作决定。”
萧彤站起身来,屈膝,福身,告退,转身,规矩严密却姿态松弛,行云流水的一套做下来极为赏心悦目,是刻进骨子里的世族教养。
谢清宴眸色动了动,感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3
当夜,徐图南抓着谢清宴给她讲《左传》,谢清宴早困得东倒西歪,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谢清宴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头猛地一歪,磕在男人温热的掌心,谢清宴睁眼,见徐图南正望着她,眼里三分无奈。
他合上书。
“陛下既困了,不若先就寝罢,明日臣再讲给陛下听。”
谢清宴伸了个懒腰,双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徐图南。
一灯如豆,烛光映在男人的侧脸,实是棱角分明,俊朗疏阔。
靛蓝色直缀并无多余纹饰,反倒愈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姿颀长。
谢清宴却不满起来:
“你这衣裳,朕记得穿了好些年吧,朕记得上回赏去你府上好几匹织金缎,你也不晓得做两身新衣裳。没地叫人看见,只当朕盘剥你呢。”
徐图南不好华服,不贪口欲,日子里是再克己修身不过的一个人。
徐图南往身上望望,“穿了这些年,习惯了。”
“朕看腻了。”谢清宴理直气壮。
“你下回能不能做些颜色鲜亮的衣裳,不是黑的就是蓝的,再不然就是绿的,朕看也看烦了。”
徐图南翻着书,无奈地笑:
“陛下,臣十月都要过二十六的寿辰了,还要穿什么鲜亮颜色。”
谢清宴不高兴了,“一天天穿得老气横秋,二十六又不是五十六。
“月白、蔚蓝、雨过天青,这几个颜色多好看啊,回头朕就吩咐针工局给你每个色做一身。”
徐图南:“臣誓死捍卫穿衣自由。”
谢清宴:“你再拒绝,朕就让针工局给你做身粉的朝服。”
徐图南:“白的就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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