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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折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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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宴显然很喜欢,抓着便不肯放了,“谁送你的,这样宝贝?”

    “我十八岁及冠时,徐家长老雕来送我的,是徐家嫡系的象征,我为徐氏子孙,自然宝贝。”

    他要从谢清宴手中取过,谢清宴却将掌心合拢,朝他一笑,“我的了。”

    徐图南无奈,“陛下,莫要说笑。”

    “谁同你说笑。”谢清宴却是认真,“你得罪我,我还在生气呢,这枚私章便算赔礼了。”

    “这里是云中,若被人发现你身上带着青州徐氏的私章,该如何解释?”

    谢清宴笑,神情几分露出俏皮:“到时就说奴家自幼伺候那徐侯,与他颠鸾倒凤,早做了夫妻,无奈徐侯攀附天家富贵,进京成了太傅,倒是舍下奴家这痴心一片呐。”

    她学着戏腔,好一个楚楚动人,薄纱袖子甩过徐图南鼻尖,他唇角微露笑意,伸手轻握住她的手,唇抵在上面。

    徐图南眼中情深一片,嗓音低沉,温热的鼻息撩过谢清宴的手背,她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下心口,既痒且热。

    徐图南伸手将她拽入怀里,“心肝儿,从前皆是我不好,往后我便舍了皇权富贵,与你逍遥天地山水间可好?”

    正经的人说起这不正经的话,竟是意外的动人。

    谢清宴愣了一瞬,轻轻脱开徐图南的怀抱,站起,理了理头发。

    “太傅素来不近女色,据说在青州时已有猜测你莫非喜好龙阳,却不想说起话来也这么动听?”

    徐图南此刻已收回调笑,整好被谢清宴弄乱的衣襟,正色道:“国家尚未强盛,百姓未曾安居,天下狼烟未平,我辈岂能沉溺情爱,自当殚精竭虑,为天启效力才是。”

    谢清宴转头朝他笑:“有太傅这般臣子,倒是朕的好福气。”

    徐图南淡淡笑了,轻声道:“臣只愿此生都是陛下的好福气。”

    5

    关于阿厌的消息送上了凤折案头。

    大片空白,只简单写了母谁父谁,何方人士,于饥荒年间家道败落,辗转沦为奴隶,最终被贩至云中,期间细节,一概不知。

    暗卫的笔触迟滞,知道主子不会满意,百般犹豫写就这篇。

    凤折看了冷冷地笑,忽然暴起,咬牙撕得粉碎还不解气,碎纸片掷到地上,鞋底狠狠碾上去。

    她倒是身世清白。

    清白地有了一身好皮肉,清白地学了一手睥睨天下的剑术。

    这样的人来到云中,所图为何?

    凤折猛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硬生生又停住脚步。

    不。

    不能上禀父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余着她肌肤的触感。

    她的手。

    她的唇。

    她狡黠的笑容,勾得他心猿意马。

    父王能盘踞云中多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但有可疑,一概杀之。

    他不要她死,他要她。

    谢清宴全然不知背后杀机,此时正指点凤吟用剑。

    凤吟的剑花团锦簇,象牙剑柄借势雕刻直身仕女,裙摆散开做剑格,染色精妙绝伦,剑脊暗花繁生,两柄穗子垂在剑首,宝珠灿烂。

    不知工匠用了多少心思。

    凤吟献宝似的,捧给谢清宴:

    “师父,你看,我说要同你学剑,父王就叫人给我造了这么件好东西,漂亮吧?”

    谢清宴温柔而痛惜地,注视这小女儿面孔。

    凤吟十五六岁,柳眉弯弯,双颊敷粉,嘴唇红滴滴,钗环满头,周身娇艳辉煌,处处精心细致。

    一如她的剑。

    她是这王府中美丽的花瓶,人人纵容堆砌着她的美丽。

    直到她双手只擅长敷脂抹粉,双脚不能迈出重重院落,双眼看不见天下广袤,把这只蝴蝶,彻底包裹成一只无眼无口的茧。

    谢清宴把手轻轻按住她的剑:

    “郡主,你觉得,剑是什么?”

    凤吟稚嫩面孔笑吟吟,喜滋滋:

    “剑就是剑,还能是什么呢?”

    谢清宴耐心道:“那么郡主想与我学剑,是为了什么呢?”

    “我也想像师父救我那时那么潇洒。”

    凤吟仰起头望着她,眼睛亮晶晶,满是期冀:“能叫那些恶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师父那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谢清宴就笑了,眼睛弯弯的,她说:

    “这里还有一把铁剑,郡主今日便与这机关人试炼一番,不论用哪柄剑,若是斩断了机关人的头颅,今日便算是下课了。”

    凤吟不疑有他,起手把剑一转,剑穗飞扬得好不漂亮,娇叱一声,剑刃砍在机关人颈部。

    当啷一声。

    美剑脱手,险些扎在凤吟脚面,谢清宴眼疾手快,揽住她腰部往后一甩,将她挡在身侧,才堪堪躲过这一伤。

    凤吟惊魂未定,拍拍胸口:

    “师父,吓死我了呀,幸好有你。”

    谢清宴却冷了面孔,正色道:“为什么不按照我教你的姿势握紧剑柄?”

    凤吟知道她恼了,瑟缩道:

    “可是那样握剑,手很不好看呢,母妃说过,不管到什么时候,女儿家的仪态都是最重要的……”

    谢清宴捡起那把普通的铁剑,紧握,凤吟只看见寒光一凛,机关人的头颅颓然坠地。

    木制的头颅滚到凤吟脚下,墨绘的两眼无神望着她。

    凤吟忍不住后退一步,被谢清宴抓住肩膀。

    “阿吟,看见了吗?”

    她平静道:

    “要达成目的,美丽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不会让你拥有本领,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让你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份美,然后被敌人用毫无顾忌的姿态打败。”

    凤吟愣愣看着她清癯挺拔的身影,平凡的玄铁剑在她手里行转如电。

    而她的手上青筋根根。

    她说:

    “郡主,剑是用来杀人的,你要赢,就注定难看,你还要学么?”

    不等凤吟回答,身后已传来一下下的鼓掌声。

    凤折慢慢鼓着掌,面上一片冰冷,唇角嘲讽:

    “说得好啊。”

    谢清宴多年生死的本能叫她感到了威胁,心中一沉,面上只是笑:

    “怎么,世子爷也要做我的学生?”

    凤折嘴角勾起嘲讽笑意,手中举起蜡封的纸筒:

    “这是今日传回云中的密报,父王还没见。

    “你若想活,一五一十,同我交代明白,我瞒下父王,叫你做个通房,你若不想活,咱们今日便可别过,永不再见了。”

    凤吟急得跺脚:

    “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师父何等清绝风姿,哪怕八抬大轿你也配不得她,何况同人作妾?”

    她两臂张开似雏鸟展翅,柔软身体挡在谢清宴身前。

    “无论如何我不许你欺负师父,你若敢叫师父为妾,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谢清宴瞧着凤吟一张稚嫩面孔,只怕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敢这般挡在她身前同亲哥哥作对,这小娘子傻得紧,却也叫人心里发疼。

    凤折冷了脸,叫左右侍女:“这些腌臜话都是谁教郡主的,改日若叫本世子查出来,断手断脚卖出去。

    “郡主娇纵,你们做下人的若不知道劝阻,一样该罚。”

    凤吟眼睁睁叫人半扶半拽了下去,一叠声叫着哥哥欺负我,奈何无人理会,声息渐弱。

    谢清宴收剑,平静望定凤折:

    “世子爷对我好不用心,是容不下一介孤女,还是容不得一个胜过你的剑客?”

    她猫似的眼睛又笑了,轻蔑地,高傲地,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刺得他跳脚的话:

    “还是说,一个女子胜过你,你无地自容,便要毁了她一生一世?”

    凤折额头青筋直跳,却又知道自己手中不过是张白纸,骑虎难下之际,忽听得有人轻声唤道:

    “阿厌妹妹。”

    而眼前这冷美人忽然冰消雪融,嘴角勾起笑来,她从来漫不经心,此刻眼里却似燃起两簇火苗,兴奋且专注,仿佛野兽捕猎。

    是什么竟叫她燃起这样仿佛根埋血液的冲动?

    一时间凤折挪不开眼,定定望着她勾魂摄魄的笑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件半旧青衫,面目干净,眼眸深如沉渊,王府富贵浑不在他眼中,唇角噙着淡笑,有股叫人捉摸不透底细的沉稳。

    叫人震惊的是,凤阳王凤霄同云中太守皆郑重地陪在他身旁。

    谢清宴收剑入鞘,手抱胸前,浅浅挑眉,语气似嗔似怪:“瞧瞧,你若再不来,我就当真成了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能任人欺凌,给人做妾。”

    凤阳王狠狠瞪一眼凤折,云中太守贺大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此刻连忙出来打圆场:

    “一场误会,阿宁是我世侄,他这个妹妹家道中落,辗转被贩卖为奴,他从东到西到处寻她下落,为保她平安才特意抹去她所有身份信息,没想到叫世子爷误会了。”

    “阿宁?”凤折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徽州管宁。”那男人颔首,极优雅的风度,凤折偏偏觉出三分傲慢。

    他心里不经有些疑虑,管宁这个名字他并非没有听过,江南管家富甲天下,天启一大半的茶楼酒肆赌坊都在管家名下。

    管家只管宁这一根独苗苗,据闻是个很不成器的公子哥,近来行踪全无,不知去了哪里,但总觉得哪里和眼前这个人有些对不上……

    但贺大人与管愈为连襟,总不至于连自己侄子都不识得吧……

    凤折还想说些什么,凤阳王已经眼含警告地看向他:“阿厌姑娘教授阿吟剑法,已是本府贵客,你言语不逊,冒犯阿厌姑娘,还不快赔礼道歉?”

    凤折明白父亲的意思,管家富甲天下又人脉极广,凤家早已有心示好,何况此刻送上门来的机会。

    凤折咬牙,垂首弯腰向谢清宴道歉:“是我唐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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