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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的意思是叫朕瞒着你,但朕想,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并非不省人事的孩童,有些事自然该叫你知道。
“朕就明说了吧,你的父亲镇海侯陈秉直,早为你定下建州林家,你已经及笄,建州早派人来说要接你回去成亲。”
萧多宝瞪大双眼。
“建州林家素以家风严谨闻名,林家女娘上街被陌生男子碰到手,回去都要绝食以明心志。
“蜀南王妃将你送来叫朕照看,向建州推说你醉心学业,未想人事,这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还有一层谢清宴未说的理由。
林家无论是与陈家相比还是与萧家相比,门第都差得远了。
陈秉直之所以会将萧多宝许嫁林家,不过是为显自身亲厚,以萧多宝的身份来提携林家门楣。
陈家才是萧多宝的正经母家,萧家再是心疼她,面对这种早已定好的亲事,也无能为力,只得先将萧多宝送至女帝身边,再徐徐图之。
谢清宴语重心长:“但你若仍旧这般顽劣下去,待蜀南王夫妇百年以后,谁来护你?
“萧多宝,你有何能保住自己的本事?”
萧多宝沉默不语。
“肯念书了么?”
萧多宝点了点头。
5
萧多宝在天行学宫刚安安静静待了一个月,又惹出了事。
她跟人打架了。
豆蔻禀到谢清宴这来时,谢清宴一惊,“她挨打了?”
谢清宴寻思不明白,萧多宝身上好歹有个公主头衔,天行学宫里谁这么大胆子敢跟她打架。
豆蔻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便直接让小太监把人押上来。
跟萧多宝打架的是苏学士的孙女苏如雪,小太监将人带上来的时候还哭着呢,发髻全散了,衣裳也脏了,本是鲜亮的粉色,现下灰扑扑的。
与之相反,萧多宝倒是毫发未损,只是耷拉着眉眼,哭丧着脸,似有委屈。
豆蔻附耳,悄声对谢清宴说了些什么。
苏如雪到大殿上,哭得更大声了,“陛下,臣女不过一时话未说妥当,公主便扑过来咬我,您瞧瞧臣女脸上啊,这么大的牙印,臣女往后怎么嫁人啊!”
谢清宴定睛看去,只见苏如雪脸蛋上硕大一个牙印,透着血丝,都见血了,可见下嘴的人咬得多狠呐。
谢清宴看见那个牙印,总觉得苏如雪是又惨又好笑。
她察觉到自己这样不应该,连忙将笑憋了回去,正色看向萧多宝道:“多宝,你同朕说说,你为什么要咬苏三娘子啊?”
萧多宝愤恨又委屈地瞪了苏如雪一眼,闷闷道,“她骂萧家,骂我阿娘。”
“公主殿下不可血口喷人,我何曾骂你阿娘了!”苏如雪叫喊起来,“你若说我辱骂你阿娘,那我曾骂些什么,你倒学来听听!”
萧多宝愤恨又委屈地瞪了苏如雪一眼,但她的教养又实在学不出那些腌臜话来,只得眼泪汪汪,低下头一言不发。
谢清宴嘴角的笑意慢慢敛了下去。
谢清宴眼神示意豆蔻,豆蔻点头表示明白,下去将萧多宝从地上扶起,从怀里掏出手帕,轻柔地给萧多宝擦眼泪。
“好公主,可别哭了,瞧瞧,坐在地上像个毛被打湿了的鹌鹑。”
萧多宝破涕为笑。
苏如雪见谢清宴完全没有要处置萧多宝的意思,急了,“陛下!您可不能偏心,多宝公主咬这一口实在狠毒,她是要叫臣女破相啊!”
“来人,将宫中最好的金疮药取来赐予苏三娘子。”谢清宴和颜悦色地对苏如雪道,“女子容颜确然是顶要紧的,可不能留疤。”
苏如雪接过金疮药,得意的笑起,叩头谢恩。
谢清宴转头便笑意消失,她叫萧多宝,“多宝,朕来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便好。苏三娘子是不是辱骂你阿娘了?”
萧多宝点点头,“是。”
“骂你是生出的贱种?”
萧多宝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慢慢氤氲出来,她咬牙点了点头。
苏如雪惊了,她没想到女帝两三句就点到了要害。
谢清宴冷冷瞥了一眼苏如雪,“苏三娘子这下要如何对朕解释?”
苏如雪咬了咬嘴唇,到底是少年心性,藏不住情绪,愤怒抬头道:
“是,我是骂她了,可那又怎样,她若不是萧家兄妹的所生,为何她明明是陈家的女儿,却要姓萧?
“她分明是陈家嫡长女,若非不被待见,怎么会被定下这样一门寒酸的亲事?她是贱种,是个连庶女都不如的贱种!”
萧多宝的身世之谜,谢清宴也曾有所耳闻。
萧家兄妹感情极好,萧多宝出生的时间又过于暧昧,加之蜀南王将萧多宝要回蜀地亲自抚养,这般无端猜测就更多了。
但用脑子想想就不可能,萧氏兄妹若当真那般,蜀南王妃及蜀南王府上下岂能待萧多宝这样好。
萧多宝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若非真被溺爱,岂能养的出来?
谢清宴原以为这些猜测只在建州蜀中流传,不知何时,竟传至天行学宫来了。
萧多宝嘴笨,在蜀中又受尽疼宠,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场面,纵然气得要死,也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萧多宝抬眼看去,谢清宴近乎安抚般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被欺负的时候,哭是没有用的。”
谢清宴凌厉的视线直面苏如雪,“若他人道你卑贱,你便真信自己卑贱,那才是真的卑贱,多宝你告诉她,你卑贱吗?”
“我不卑贱。”
萧多宝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大,她红通着眼,像是受了委屈的兔子,声音异常坚定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卑贱,哥哥说过,我是萧家的珍宝,我才不卑贱。”
谢清宴走至苏如雪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如雪,苏如雪不自觉地低下头。
谢清宴蹲下身,苏如雪怕得浑身颤抖,她忽然后悔自己方才所说。
“转过头来,看着朕。”
谢清宴语气平静,但苏如雪不敢不转过头,她眼神触及到谢清宴眼底神情的那一刻,忽被刺痛。
因为她发现,谢清宴眼底,没有怒气,有的,只是失望。
“朕废除缠足令时便曾说过,朕希望的盛世,是天启每一个人的盛世。嫡庶尊卑有别,嫡长子承继大位,庶子只得另谋生路,这是男人的权力结构。
“苏三娘子,平心而论,嫡庶之别在女子身上真的有这般明显吗?”
苏如雪心尖忽而颤抖一瞬,她心想,是有区别的。
嫡女更受家族重视,嫡女理所当然能享受到更精美的衣物与吃食,婚嫁时,也能得到更好的姻缘。
谢清宴仿佛看透她在想些什么,笑了一声,“朕为女子启蒙,开女子恩科,为得便是不使聪明灵秀的女儿家眼界只局限内宅一亩三分地内。”
她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如雪,“可若有些女子,读书只为标榜自身,只为将旁的无辜者价钱压低,以便自身卖出更好价钱。
“朕倒是白费心思了。”
她语气极轻,却叫苏如雪心头震撼。
6
谢清宴革除苏如雪的学宫名额,叫她好生反省。
打发掉苏如雪,谢清宴去看萧多宝。
她见谢清宴来,害怕地缩了缩:“我不是故意要惹事的。”
见谢清宴没有要怪她的意思,萧多宝小声嘟囔:“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给萧家,给你惹祸。
“你肯定,很嫌弃我,要不是舅母,肯定,肯定……”
萧多宝说着说着快给自己说哭了。
谢清宴从宫人手里接过一碗银丝鳕鱼粥,亲自喂给萧多宝,萧多宝脸上还挂着眼泪,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等她吃完一碗粥,谢清宴才道:
“朕从没有嫌弃过你,先前对你严苛,不过是想让你看清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好人有坏人,每一条路都荆棘丛生,这就是真相。
“女子常因被困闺中,等她们察觉这一切时,早已失去了搏斗的力量。朕只是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
萧多宝没说话,蹭进谢清宴怀里,像只猫似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她的腰,睡着了。
萧多宝睡着后,谢清宴站在她床边,爱怜地给她拂了拂被汗打湿的鬓发,吩咐宫人去打盆水来,给多宝公主擦擦身子。
豆蔻捂嘴轻笑,谢清宴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萧多宝竟像个慈母。
她瞪了豆蔻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她其实不必管萧多宝这样多,但每每瞧见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就不忍心叫她被这狼环虎绕的地方,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陛下,镇海侯府递来一封折子。”
豆蔻神情严肃,谢清宴看了一眼萧多宝后走了出来。
谢清宴看完后,冷笑一声,将折子扔在桌案上,“你怎么看?”
“林家那个所谓与多宝曾有婚约的公子,已经病重得起不来身了,陈秉直为了自己一个守信的名声,竟要接多宝回去冲喜,实在滑稽。”
谢清宴嘴角勾起讥讽的笑,“自然,一个不待见的女儿罢了,哪有自己的官声名声重要,舍了一个萧多宝,换来林家为他肝脑涂地,自然是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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