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宝公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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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在女帝特意为多宝公主准备的接风晚宴上，萧多宝一杯一杯又一杯，喝得不亦乐乎，喝得忘乎所以。

    喝到最后，她醉醺醺地蹲在女帝跟前，“嘿嘿嘿，姐姐你好漂亮，嘿嘿嘿，就是太凶了。”

    看看女帝又看看豆蔻：“嘿嘿嘿，姐姐你也好漂亮。”

    女帝面无表情。

    这个夯货。

    眼见萧多宝是又唱又跳地奔出殿去了，宫人看着她，又望向女帝，欲言又止。

    女帝摇摇头。

    “别管她，随她去。”

    豆蔻笑：“陛下放心，陛下交代的事情都办妥当了。”

    萧多宝一走出大殿，如同发疯的狗一般冲了出去，侍从根本拦不住，更追不上。

    她又唱又跳地来到御湖边，正是对面天行学宫下学的时候，涌出一大波学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个个身姿颀长面容清秀，三五成群的笑着往外走，直把萧多宝眼睛都看直了。

    等她晕乎乎地转到对面去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萧多宝眨巴着眼，酒意上头，她有些想不起自己来这是做什么的了。

    糟糕的是，此时胃里翻腾，萧多宝站不稳，蹲了下来。

    这时有个发善心的少年靠了过来，关切地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太舒服？”

    萧多宝抬起眼，少年低下头，月光下，少年人眼中第一次有了彼此的倒影，可谓一眼万年。

    下一秒，萧多宝扑上前，抱住了少年的大腿，坐在他鞋上，蹭蹭他的腿，迷迷糊糊道：“哥哥，我难受。”

    “你你你，你先起来……”直接给少年吓结巴了。

    将将赶到现场的史官大人，瞧了这画面，忙闭了眼，“啧啧啧，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至于为什么会是他来跟着多宝公主。

    大抵是因为嘴贱吧。

    “帝奢靡，大宴群臣，酒池肉林，拥娇媚女官在怀，饮酒作乐，是昏君之兆。”

    朝臣至今仍未知史官活下来的原因。

    挨了陛下一脚后，他捂着屁股出来寻多宝公主了。

    管宁一边“啧啧啧”一边捂着眼睛上前，想将多宝公主从少年郎身上扒拉下来，少年郎梁遇被萧多宝抱得挺不好意思，脸都涨红了才将她从脚上拽起来。

    萧多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少年咧嘴一笑，两脚一蹬，如青蛙跳水般扑进梁遇的怀里，小腿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顺着那力，萧多宝一脚给管宁踹下了湖。

    月初彼时正喜滋滋地在湖里摘莲蓬。

    一面摘莲蓬一面剥莲子，他只要盛夏最肥嫩饱满的莲子，忙活一晚上，眼看着小盆里垒出个尖尖来。

    突然间庞然大物落水，水波大乱，小船被水波猛地一掀，放在船头的小盆翻了，月初急地往前一跃，想去捞那盆莲子。

    莲子没捞着，自己淋了个透心凉。

    翌日，月初向谢清宴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恨得牙都咬碎了。

    “停。”谢清宴狐疑道：“你半夜去摘莲蓬做什么？”

    月初避而不答，耳根子却红了。

    此时豆蔻端着萧多宝的醒酒汤进来，谢清宴看到她就忽然想起，“哦，朕记得你上次说你想吃莲子是吧。”

    也不知怎地，豆蔻撞见月初的眼神，脸也红了个彻底。

    萧多宝此时醒了，从被子里钻出来，贴在女帝身边，看这两人是你也脸红我也脸红。

    萧多宝凑热闹不嫌事大，“诶，豆蔻姐姐，他喜欢你是吧，喜欢你又不告诉你，他不坦诚，别喜欢他。”

    月初瞪了萧多宝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剐了。

    萧多宝连忙缩回女帝身后。

    谢清宴将月初撵了出去，回头看着萧多宝，萧多宝知道这时候该装乖，缩在被里，瓮声瓮气道，“臣女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你可知你昨晚轻薄的那少年是谁？”

    萧多宝低眉顺眼地回答，“不知道。”

    “你麻烦咯，那少年是承恩公家的小公子梁遇，师从户部尚书，这一辈儿里拔尖儿的少年。

    “族中家教甚严，平日里最是洁身自好，长至十七岁身边都没有丫鬟伺候，昨儿个被你这么一摸，清白是没有了。”

    “哪有这么严重！”萧多宝叫起来。

    “可不就这么严重，人家梁小公子方才还跪在殿外，求朕为你们二人赐婚，说是你们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他必得对你负责。”

    萧多宝急了，“那怎么行！我都还不认识他，虽然他是长得好看，但我还没玩够呢，我怎么能嫁人呢，陛下，救救我……”

    萧多宝扯住谢清宴裙角，求道。

    谢清宴状似为难地思考了一下，“要说拒绝，朕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了。”

    萧多宝疯狂点头，“我能，我指定能。”

    “若你肯去天行学宫念书，自然便有理由拒婚了，只推说学业要紧，过几年再谈婚事……”

    萧多宝连忙点头，“去，必须去，我最爱念书了。”

    萧多宝在天行学宫的日子，天行学宫鸡飞狗跳。

    她成日只知睡觉赌钱打鸡追狗，书那是一个字不念，偏又身份尊贵，学究不好罚她，只得向谢清宴禀报。

    同时，学究吞吞吐吐地道：“臣据闻多宝公主与梁小公子……陛下不若成人之美，总好过学宫里流言漫天，学子们都没了读书心。”

    谢清宴这才知道，萧多宝虽说不肯与梁遇定亲，但油却没少揩，成日追在梁遇身后。

    别的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以萧多宝和梁遇为原型的话本子满天飞。

    刚打发了学究出来，谢清宴迎上怒气冲冲的梁焕。

    直到学宫流言满天飞时，梁焕才知道萧多宝醉酒那晚的事情。

    怒气冲冲的梁焕怒气冲冲地磕头请安后，怒气冲冲地问道：“陛下怎地毁人爱徒清白！”

    谢清宴笑眯眯地答道：“什么毁人清白，梁尚书不觉得这是很好的一门亲吗？”

    梁焕：“哦？是吗？臣祝愿陛下日后得个多宝公主这样的女儿。”

    谢清宴：“爱卿骂人可真难听。”

    4

    为平民怨，谢清宴决定亲自带萧多宝读一阵子书。

    这下轮到萧多宝愁眉苦脸。

    因着太傅的缘故，女帝再无缺席早朝的时候。

    于是女帝每日早朝前往勤政殿时，都会路过萧多宝住的宣熹殿，就会吩咐豆蔻去把她从床上提起来，开始操练睡眼惺忪的她。

    让萧多宝围着偌大个勤政殿跑圈，萧多宝寻思着随便跑跑得了，等女帝一进勤政殿她立马坐下偷懒。

    谁知女帝随手掏出她的一石强弓，瞄准她就开始射，长箭破空而来，她只能撒丫子乱跑。

    女帝进勤政殿早朝去了，她便让那个护卫月初接替她的位置。

    月初这个死冰块，和温柔的豆蔻姐姐一点都不像，说射她是真射她啊，好几次箭与她的后背擦肩而过。

    早朝一个时辰下来，能给萧多宝累得直接瘫在勤政殿前的汉白玉砖上，非得宫人把她抬回去。

    因着早晨的这一遭折腾，萧多宝回殿倒头就睡，也就没有折腾幺蛾子的力气了。

    等萧多宝醒了已是晚膳时分，豆蔻端来各色山珍海味，五味杏酪羊、鲈鱼豆腐羹、水晶虾子、鱼丸酸笋汤、地青丝、三鲜螺……

    她吃完便又呼呼大睡。

    萧多宝清醒时，也曾愤愤地给蜀南王妃写信，向蜀南王妃告状，道女帝虐待于她，让蜀南王妃赶快派人来接她回家。

    她每日趴在窗口望眼欲穿，还真叫她等来了蜀地的人。

    蜀南王妃身边的侍女来京看萧多宝，萧多宝告状的话还来不及开口，侍女已经喜道：“小殿下长俊了。”

    萧多宝一怔，她这些日子并未揽镜，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脸色红润，比之刚来时长胖长高了一圈，精神气十足，比在蜀中的时候还要好。

    侍女连连向女帝道谢：“到底是陛下会养孩子。”

    于是在萧多宝含泪的依依惜别中，侍女叮嘱她：“在陛下身边好好待着。过个三年五年的，夫人就来接您了。”

    萧多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萧多宝决定自己反抗，只要让女帝厌烦了自己，女帝肯定立马将她撵回蜀地。

    于是萧多宝通过在女帝被窝里放假蛇、把女帝心爱的砚台藏起来、朝她燕窝里吐口水后，喜提三日禁闭。

    萧多宝禁闭结束那日，被豆蔻带至勤政殿，豆蔻叫她藏于屏风之后。

    萧多宝刚被放出来，老老实实地听豆蔻的话，半点声响不曾发出。

    太监通传声中，女帝落座。

    豆蔻出去，坐于女帝身下，研磨铺纸，准备拟旨。

    有人被带上来，被黑甲卫扔在女帝跟前。

    枷锁碰撞声中，苍老的声音不住颤抖：“陛下饶命啊，臣是三朝元老……”

    女帝的声音冰冷无情：“魏其，你身为祖父，却残害后嗣；身为人臣，却阻朕国政，朕留你至今，叫你将家中事处置妥当，朕已是足够仁慈。

    “赐鸩酒。”

    那苍老的声音只剩呜咽，如困兽哀嚎，空旷的大殿中分明站满了人，却悄然不闻一声。

    萧多宝悄悄探头去看，见那头发花白、身躯单薄的老伯，颤抖着伸出一双大手去端酒杯，仰头喝下。

    药效顷刻发作，他仰倒在地，剧烈抖动，口鼻喷出黑血，不知过了多久，抖动越来越小，他浑身僵直，一条腿还置在半空中。

    宫人熟练地将他尸首抬下去，另有宫女将血污的地面收拾妥当，一切又平复如常，地板似是打了蜡，光可鉴人。

    萧多宝被吓到，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认识到，皇位上的那个人，早已不止是她的宴宴阿姊，她是帝王，代表着这个王朝最高的权威。

    她这些日子敢胡作非为，仗着的不过是她心中还肯念旧情。

    她若是寻常女娘，早被拖下去杖杀。

    女帝不知何时站在萧多宝身前来了，萧多宝下意识地一哆嗦，女帝的手放在她头顶上，萧多宝后知后觉，这双手竟还有温度。

    “现在知道害怕了？若非蜀南王府，你的下场确然好不到哪里去。朕不是为了吓你，朕是要你想明白，离了蜀南王府，你是谁？”

    萧多宝抬眼，目光懵懂。

    她自幼备受疼宠，从未有人教她这些。

    舅舅舅母从来只是说，她闯下祸事，蜀南王府总能替她兜下。

    “你可知蜀南王妃，将你送到朕身边的真实原因？”

    萧多宝试探着问：“叫我来天行学宫念书？”

    谢清宴：“你很擅长读书吗？”

    萧多宝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