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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弑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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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谢清宴挟持着谢清河一步步走出大殿,无人敢轻举妄动,他们一路走到宣德门,谢清宴命令道,“把宫门打开!”

    守将无奈,只得大开城门。

    徐图南领着的辽东军这才冲进宫城。

    方才的小兵是谢清宴身边的侍卫,用来扰乱霍垡视线,以便谢清宴擒贼先擒王罢了。

    辽东军一进城门,西大营便节节败退,徐图南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扭转了局面。

    城墙上,谢清宴仍挟持着谢清河,丝毫未曾放松。

    “我说阿宴,你轻点儿啊,会疼的。”

    谢清河忽然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仿佛在撒娇,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性命正捏在谢清宴手中。

    谢清宴轻声呵斥道,“不用力点他们怎么会信。”

    说话间,又把剑往谢清河脖子上架了架,朗声道,“放下刀剑者,既往不咎,继续作乱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愈来愈多的人弃械投降,局势慢慢稳定下来。

    “我家阿宴长大了,真有帝王的气势了。”

    “谢清河!少发疯。”谢清宴喝住他。

    城墙上,众人隔得远,没人瞧得见他们俩的具体神情,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被众人盯着,却是他们最最放松的时刻。

    谢清宴挟持着谢清河,长剑架在他脖颈上,身体紧贴在一起,这样亲密的姿态,若非不合时宜,简直像在拥抱一般。

    谢清宴深深呼出一口气,神情流露出眷恋,“等将霍家处理干净,我就给你换个身份,这样,就再没人会逼着我们互相残杀了。”

    谢清河却笑,“都好,我现在,只是阴沟里发臭的一个烂人。死在哪里都不算委屈。”

    “闭嘴!说什么胡话呢。”谢清宴低声喝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为了扳倒霍家,我们不能不剑走偏锋,一切都还来得及。”

    孝元帝担心她下不去手除掉谢清河倒是没担心错,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谢清河。

    谢清河也是如此。

    孝元帝下狠手逼他们的那次,他们本想一同赴死,终究是谢清河反悔了,他舍不得她死。

    谢清河打她的时候,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不停地说,“阿宴,你不能死,阿宴,我们都要活下去。”

    纵然艰难,也要活下去。

    天命昭昭,但他们总要赌一把,万一就胜了呢。

    他们在众人的期待下决裂,谢清河以身为饵,深入霍家,与霍家人同流合污,博取霍家的信任,搜集霍家的罪证。

    而谢清宴则一步步成长为天启朝臣所期待的未来明君的模样,他们一明一暗,筹谋六年,为的就是今日。

    谢清宴找借口不杀谢清河,谢清河借着霍家势力保护自己,他们万般小心才拖到今日。

    只要谢清宴上位,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辽东军骁勇善战,此刻已经在打扫战场,御林军统领上前来,“殿下,此处交给微臣吧。”

    谢清宴朗声回答,“不必,都退下。”

    她慢慢放下抵在谢清河脖颈处的长剑,“哥哥,那些都不重要了,往后,我一定会做一个与他们不一样的帝王。”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玉蝉,那玉质晶莹透亮,温润柔和,谢清宴托在掌心,像献宝一般捧到谢清河面前。

    “生辰礼物。”谢清宴继而反应过来,“你不会忘了吧!”

    七月五日,正是他们兄妹俩的生辰。

    谢清河接过玉蝉笑了笑,“这几日兵荒马乱的,没想起来。”

    谢清河将玉蝉举到眼前,那蝉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顷刻便要振翅飞起。

    谢清宴刚要说这玉蝉寓意,谢清河已经捏着它笑了,“用来陪葬倒是很合适。”

    谢清宴恼得一脚踢在谢清河身上,“嘴里一点顾忌都没有。”

    说笑够了,谢清河收敛神色,正色道,“宗室那群老东西,你准备怎么处理?你若真登基,想必他们能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

    “还能怎么处理,赏一批,罚一批,赏赐敲打并重,慢慢来吧。”谢清宴想起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便一阵烦闷。

    “他们拿捏着宗室长辈的名分,占着世俗的道理,若真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只怕你这皇位也坐不稳当。”

    谢清河看得透彻,宗室耆老便如落灰的豆腐,打也打不得,吹也吹不得。

    “实在不行,便把他们都杀了。”

    谢清宴眉间流出戾气。

    “我帮你处置吧。”

    谢清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话,谢清宴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谢清河忽然退后一步,长剑直指她咽喉,厉声喝道,“谢清宴!别拿孤当傻子,准备一匹快马,让孤走!”

    城楼下听到这番动静,呼啦啦围过来一圈辽东军。

    谢清宴懵了,“你在做什么?”

    “都别过来!再过来孤就杀了她!”谢清河将剑抵拢一分,斩神剑削铁如泥,殷红的血从白嫩的脖颈上滚落,受制于谢清宴,辽东军只得退下。

    同时有人飞快去报与徐图南知晓。

    谢清宴急了,“你在做什么?你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谢清河未曾理睬她,高声说道,“二主存一,孤与你,是必须要死一个的,你别想骗孤。”

    “谢清河!你明知不是的,我们筹谋到今天,不就是为了都活下来吗,谢清河!”

    谢清河忽然与她对视,神情中闪过温柔的、眷恋的、依依不舍的光芒,他轻声说,“阿宴乖,这是最后一次做戏了,再配合我一次。”

    谢清宴感到有什么在急剧流逝出她的生命里,她眼眶发红,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清河催促道,“阿宴,说啊,你快说啊。”

    “不必顾念我!弓箭手准备!万不可叫……”谢清宴哽了一瞬,“叫这个乱臣贼子脱逃了!”

    得了吩咐,羽箭如林般对准了谢清河。

    谢清河神情中流露出满意,他左手一挥,“谢清宴,你要同归于尽,孤可不愿,把人带上来。”

    谢清河最忠诚的护卫,推着被五花大绑的简王,还有一群反对谢清宴登基里叫嚣的最厉害的宗室,走到前面来。

    这些护卫藏在徐图南的辽东军中,将霍相叛乱平息以后,便找准时机绑了这些人。

    谢清河嘴角弯出一个邪恶的弧度,“不瞒你说,我早想绑了他们,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心心念念的明君,发起疯来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老东西,拼命阻挡你登基,不过因为你是女儿身,今日我便替你料理了。”

    谢清河陡然提高音量,“放孤走,否则孤屠尽宗室!”

    徐图南总算赶到,眼看此时场景,沉声吩咐道,“备马。”

    宗室中有人见到徐图南,喊着“辽东侯救我。”挣开束缚要逃,立时被一刀削去了脑袋,在地上弹跳时,嘴还张得大大的,舌头露出一截,场面异常血腥。

    简王吓得腿都软了。

    “让孤走!”谢清河再次重复。

    马牵来了。

    谢清河绕到谢清宴身后,剑抵住她的脖颈,在她耳边悄悄说,“夺剑,救下那些老东西,从此以后,就没有任何人胆敢再反对你。”

    谢清宴闭眼,手握成拳,坚决不肯。

    “快啊,阿宴,夺剑。”谢清河催道,“要来不及了。

    “你要我做的这一切都变成笑话是吗!你要他们看见一个庸懦无能的主君是吗!

    “谢清宴!”

    谢清宴终于睁开眼,以迅雷之势翻转谢清河的手腕,骨骼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清宴顺势接过斩神剑,指着谢清河心口,厉声喝道,“放了简王!”

    谢清河的护卫此刻是真听话,立刻松开了对宗室的禁锢,辽东军迅速上前接管,放开了宗族耆老,将护卫们管束起来。

    谢清宴立时便要撤剑,谢清河比她快上许多,已经扑了上来。

    谢清宴要退后一步,但这动作仿佛已经在谢清河脑海中排练了千百遍,他的速度比谢清宴要快得多。

    血溅了她一脸。

    谢清河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简王与宗室身上,除了徐图南,没人死死盯着城楼。

    在他们看来,就是谢清河要跑,被女帝一剑毙命。

    谢清宴环抱着谢清河的身体,瘫在地上,徒劳地想用手去遮他胸口汩汩冒出的血流。

    “谢清河,你等等啊,我这就给你叫太医,谢清河,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谢清河最后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笑了,再不是那般阴郁模样,眼中映出浩瀚蓝天,终于找回几分从前明朗少年的感觉。

    他冲着谢清宴笑,“阿宴,放我走罢,我这些年就是,太累了。

    “这大好河山,便做你的生辰礼……

    “阿宴,生辰快乐。”

    天际渐渐吐露黎明,锦缎似的朝霞一寸一寸地铺满碧空,映照在狼藉一片的宫城,谁都知道,一个崭新的朝代,开启了。

    12

    谢清宴一个人,提着斩神剑,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她神情呆滞,一步一步机械地下着台阶。

    斩神剑吸饱了血,此刻剑身殷红,像条烧火棍般被她拖在地上,划过还沉有积水的青石砖,带起一路血花,污了镜面般的雨水。

    她半张脸上都是殷红的血,血痕如朱笔,在她脸上勾出一朵妖艳的花,红衣烈烈,站在明政殿最顶峰。

    黑衣黑甲的士兵不知从何冒出,乌压压似一座沉寂的密林。

    谢清宴忽然想起,孝元帝说过,谢清河死,他便将黑甲卫传给她。

    帝王业啊,真残忍,谢清宴忽然觉得自己踩着的不是金阶,是一层一层的尸骨,最上面一具,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她走下金阶。

    黑甲卫齐齐在她身前跪下,山呼万岁。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清宴没有理,她的魂像是飘去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剑光,兄长,血。

    碎影和着血光搅得她头脑生疼,她一刻都不愿去回想。

    简王被人救下,颤颤巍巍走到谢清宴跟前来,她停了下来,双眸血红凝视着简王。

    不知何故,简王总觉得这一刻的谢清宴,十分吓人,他哆嗦着失禁了。

    但谢清宴笑了,笑的合乎一个帝王的仪范,她从内侍手中接过披风,亲自抖开披到简王身上,“王叔受惊了。”

    简王感动得涕泗横流。

    谢清宴却无力再周旋,她一转过身,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眼力见的内侍谄笑着想上前扶她,谢清宴无力地推开,嘴唇翕动,说了句话。

    “把宫中的镜子,都砸了。”

    内侍对谢清宴这个吩咐摸不着头脑,拿不准地望向徐图南,徐图南沉声道,“陛下吩咐什么,你便自去做什么。”

    内侍连忙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去了。

    史官记载:帝即位,砸尽宫鉴。每见容颜,似有深悔,常痛哭,太傅亦不能止。

    尾声

    人在濒死前自己是有感觉的,孝元帝忽然从梦中惊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他坐起身尖锐急促地叫道。

    “拿纸笔来!”

    掌事太监被他的急迫吓到,连忙伺候笔墨,孝元帝笔走龙蛇地写完了他在这世上最后一道旨意。

    他无力地瘫下,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明黄的绢帛上墨迹未干。

    “……以徐图南为太傅,聘作皇夫,于女帝双十之年同行嘉礼。”

    这是一道赐婚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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