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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的第三日便是回门日。这日清晨,白湖村秦家宅院再次忙碌起来。
秦思齐早早起身,在书房稍作梳理思绪。回门之礼,既是新妇归宁,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亦是新郎首次以半个儿子身份正式拜见岳家。
回门礼品早已备齐,由秦茂山和秦明慧亲自督办,足足装满了三辆大车。除了必备的回门锦、酒水、糖果、糕点外,还有秦思齐特意添置的、从京城带回的上好徽墨、端砚、湖笔以及数匣珍本典籍,投岳父文人所好。
另有送给岳母的苏绣屏风等物,以及赠予白家其他亲眷的各式土仪。礼品琳琅满目,包装精美,既彰显了秦家如今的身份实力,也体现了对白家小姐的重视与诚意。
白瑜看到准备如此丰厚的礼品,在登车前,轻声对秦思齐道:“有劳夫君费心准备。” ”
秦思齐回以温和一笑,自然地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引向门外走去:“瑜儿何出此言?此乃分内之事,亦是秦家应有的礼数。只愿岳父见之,能稍感慰藉,知你在此一切安好。时辰不早,我们该动身了,莫让岳父岳母久等。”
白瑜抬眸看秦思齐,晨光中丈夫的侧脸轮廓分明,目光沉静而坚定,心中那点忐忑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依托终身的踏实感。
车马驶离了宁静的白湖村,踏上了通往恩施县城的官道。车厢内,空间不算宽敞,却因只有他们二人而显得私密而温馨。
起初,两人只是偶尔交换几句关于沿途景致的闲话。秦思齐能感觉到白瑜似乎有些紧张,双手微绞着帕子,目光不时飘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景致,越近县城,那份近乡情怯之感便越发明晰。
为了缓解她的情绪,秦思齐主动挑起了话头。他并未谈论诗词歌赋或是家族事务,而是说起了自己幼时在白湖村的趣事。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起来小时的事情,故事带着乡村野趣和男孩特有的淘气,生动而鲜活。白瑜听着,忍不住掩口轻笑,眸中的紧张渐渐被好奇和柔和取代:“想不到夫君如今这般稳重,幼时却也如此…活泼。”
秦思齐带着感叹道:“是啊,可见人都是会变的。环境、经历、责任,都会磨去一些棱角,也让人成长。”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白家别院,位于县城相对清静的一隅,白墙黛瓦,门庭不算阔气,甚至有些低调。
车马声渐近,岳父白葵早已身着了一身颇为正式的深蓝色直裰,亲自立于门前阶下相迎。
新人下车。秦思齐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在距离白葵五步之遥处停下,整理衣袍,随即行礼,口中依礼清晰说道:“小婿秦思齐,拜见岳父大人。”
白瑜亦跟在身后,向父亲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白葵脸上露出温和而真切的笑容,上前虚扶一下:“贤婿,瑜儿,不必多礼,快起来,一路辛苦,进屋叙话。”
进入厅堂,叙礼落座。一名老仆默然无声地奉上香茗,茶香袅袅,缓和了初见的些许局促。
白葵先关切地问了女儿在秦家两日可还习惯,饮食起居是否适应,新婚礼仪是否过于劳累。白瑜一一轻声作答,言语间不仅表达了自身的适应,更不着痕迹地维护着秦家的周到与婆母刘氏的关爱,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与智慧。
午时,回门宴设在了别院一侧的小花厅。厅外几丛翠竹掩映,环境清幽。
宴席并不盛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简单。白葵在恩施并无其他亲戚,席间只有他、秦思齐、白瑜三人,外加那名沉默寡言的老仆在旁伺候。
菜肴是地道的湖北风味,烹制得却十分精致,可见是用了心的。有恩施当地特色的腊肉炒鲜笋,肉质咸香,笋尖脆嫩。一道色泽金黄的蟠龙菜,做工繁复。一锅莲藕排骨汤,另有时令蔬菜若干,清爽可口。
几杯薄酒下肚,气氛更为活络了些。秦思齐再次举杯,言辞恳切地感谢岳父将如此贤淑聪慧的女儿嫁予自己。
白葵饮了杯中酒,捋了捋颌下清须,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却又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放下酒杯,声音低沉了几分:“思齐,你如今已是朝廷命官,即将远赴绥德上任。那地方,老夫虽未亲至,却也听闻,地处陕西边陲,北接河套,民风彪悍,兼有各族杂处,吏治情况恐怕亦不简单。你此去,任重而道远啊。”
秦思齐立刻放下手中竹筷,正色端坐,如同回应上官垂询般认真答道:“岳父大人教诲的是,小婿铭记于心。绥德地处要冲,情况复杂,小婿定当谨言慎行,勤政爱民,明察秋毫,既要安抚地方,亦要整饬吏治,不负皇恩浩荡,亦不负家族与岳父大人之期望。”
白葵点了点头,对他这番得体的回答似乎颇为满意。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你既与瑜儿成婚,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瑜儿并非老夫独女,她上面,还有几位兄长。”
秦思齐心中一动,面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好奇,顺着话头恭敬问道:“哦?不知几位兄长现在何处高就?小婿竟从未听瑜儿提起,实在是疏忽。”
白葵平静地诉说道:“她大哥,名叫白铮。如今在陕西都司辖下的东胜卫,担任指挥使一职。”
东胜卫指挥使?东胜卫乃大丰朝北疆防御蒙古诸部的重要军镇之一,其指挥使,乃是正三品的武官实职,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这真的是…
不待他消化这个信息,白葵继续道:“除了铮儿,下面还有两位弟弟,白宇、白域,也早些年投奔了他们大哥,如今在其麾下担任千户。”卫所千户,正五品武官!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具冲击力,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即将赴任的绥德州,虽不直接与东胜卫接壤,但同属西北边防区域,军政联系必然密切。
强行压下心中瞬间涌起的狂喜与迅速展开的种种盘算,深知此刻绝不能失态。
脸上露出由衷的敬佩之色,恭敬道:“原来如此!兄长为国戍边,浴血沙场,建功立业,实乃国家栋梁,我辈楷模!小婿敬佩不已!”这番话倒有七八分真心,毕竟,边镇大将的实权与地位,远非他一个初出茅庐的知州可比。
白葵摆了摆手,不愿多谈军中之事:“官场军中,各有其道,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铮儿……性子倔强刚烈,早年与老夫在一些…理念上有所不合,便毅然投身军伍,这些年,全靠他自己一刀一枪,在尸山血海里挣下了这份前程。
平日里书信往来也极少,若非此次瑜儿出嫁,老夫修书告知于他,他怕是还不知家中添了你这等乘龙快婿。”话语间,透露出父子间似乎存在长期的隔阂与某种难以言说的往事。
秦思齐立刻表态,语气诚挚:“岳父大人放心,兄长为国效劳,分身乏术。小婿理解。将来若有机缘,定当拜会兄长,聆听教诲。”
白葵微微颔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之转向了绥德州的具体人文风貌、吏治民情、潜在难题。
最后,白葵提及了自身的安排:“待你们启程赴任后,老夫也不会久居这恩施别院了。此地本是因缘际会,临时落脚之处。老夫离家漂泊多年,如今瑜儿已得良缘,老夫心事已了,也是时候叶落归根,回老家颐养天年,与旧书古卷为伴了。”
日头渐渐西斜,将院中竹影拉得长长。依照新婚回门日落前必须返回夫家,新人起身告辞。
白葵命老仆取来一个箱笼,对白瑜道:“这里面是你往日的一些旧物,几身练功服,还有你常看的那几本书籍。”
白瑜双手接过,眼圈瞬间红了。
白葵又看向女婿:“思齐,绥德路远,边地多事,一切小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固然重要,但首要之事,是保全自身与家人。遇事多思,权衡利弊,切勿意气用事。”
思齐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小婿谨记岳父大人金玉良言。岳父大人保重身体,待小婿在绥德安顿下来,再给您来信详禀。”秦
马车缓缓启动,再次驶离了恩施白家别院,将那座白墙黛瓦的宅子和门前独立的身影渐渐抛远。车厢内,白瑜终于忍不住,泪水无声滑落,沾湿了衣襟。
秦思齐低声安慰:“莫要太过伤心,待我在绥德任上诸事稳妥,定寻机会,陪你回忠州老家探望岳父。”
车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官道笔直地向前延伸,没入暮色渐起的远方。即将开始一段全新交织着官场博弈、边塞风云的人生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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