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mianhua.la
龙湛并未走远。凛冽的寒气仍如影随形地缠绕在他周身,每一缕风中皆弥漫着他未散的怒意,冰冷刺骨,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成霜,呼吸间都带着细碎的冰碴,刮得脸颊生疼。可就在他即将彻底化作龙影、隐入云层的那一刻,却仿佛被一道无形之线猛地拽住——那不仅是理智的回归,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甘,一种被轻视、被戏弄后的屈辱与愤懑,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锥心的疼痛。
他来天剑门,本是为了与司马南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解除那道昔日亲手缔结的契约,岂能因一时激愤就如此拂袖离去?若真一走了之,这段时日以来委屈自己扮作她的“护宗神兽”,受她指使、替她镇守宗门,岂不全都成了徒劳?那些隐忍、那些勉强,那些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配合,难道就只为换来今日这般狼狈退场?他身形方才融进四散弥漫的寒雾之中,却又猛地凝实——如一道骤然收束的冰流,再度矗立于破碎的战场之上。
寒风似乎在他停步的刹那再度骤起,卷起细雪与残屑,在他龙纹密布的衣袂间穿梭呜咽,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低语。他手中紧攥着那柄灵犀扇,指尖因极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几乎要嵌入扇骨之中,扇骨上裂纹纵横,从中不断渗出幽蓝耀眼的灵力,如同被狠狠挤破的墨囊,正无声流淌着深邃而危险的光,仿佛他再多用一分力,这件伴随他多年的灵宝便会彻底崩碎,化作漫天碎片,消散在这无边的寒意之中。
他转身时,龙袍下摆扫过满地冰晶,溅起一串细碎而清脆的冰渣。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是他仍未平息的心绪一般棱角分明。他皱着眉,一双龙目中怒火尚未完全熄灭,金黄的竖瞳在霜气间若隐若现,却被他强行压下,只余一层薄薄的不耐烦覆于其表:“喂,司马南,”他声音刻意显得冷硬,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你忘了我们之间还有契约未解?”
司马南正低首揉着胸口的伤处,指尖触到尚有微凉血迹的衣料,闻声缓缓抬头。她眉梢轻轻一挑,嘴角扯出一抹犹带血迹的笑,语气里掺着显而易见的调侃:“殿下方才不是还说,‘下次再遇,定要你知道何为龙族威严’?”她语速不急不缓,每一个字却像细针般精准扎向他,“怎么这才走出三步,就回来急着提契约?难不成……”她故意顿了顿,抬手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边血痕,眼底掠过一丝狡黠,“殿下是怕我死了,再没人能同你解?”
“谁怕你死?”龙湛陡然抬脚,一脚踏碎身旁一块尚未融尽的冰晶。冰屑四溅,又在触及他周身龙息之时化作氤氲水汽,转瞬复凝为珠。“本皇子是来跟你解除契约的!”他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刻意强调的傲慢,“谁要跟你这种疯子绑在一起?平白辱没了龙族声誉!”
司马南轻轻一笑,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其实方才她那番作为,不过是想彻底激怒龙湛,逼他放下顾忌与己痛快一战,并非真欲生死相搏。她向来不屑勉强,尤其是对人。这契约,最初本就是龙湛自己执意要签的,她当初也不过是随了他的愿;如今他想解,那便解罢。她司马南行事向来坦荡,从未想过,要靠一个契约去捆绑一条根本不愿停留的龙。
契约解除的那一刹那,两人之间那道灵犀连接应声而断。仿佛一根始终紧绷在心弦上的弦被骤然剪断,嗡鸣之后是无边寂静,静得让人心头发慌,连远处冰层碎裂的声响都清晰可闻。龙湛心下蓦地一松,如释重负——那纠缠多年的束缚感终于消失,可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全然的自在,反而泛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某种早已习惯的重量突然消失,留下一种无所依凭的轻,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滞涩。他立即在心下驳斥:错觉,一定是错觉。他怎会对这束缚有所留恋?
他攥着灵犀扇的手微微松了松,扇骨上的裂痕仍在,蜿蜒如记忆中的碎痕,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青白,却不再继续扩大。他盯着司马南嘴角那抹未擦净的血渍,那一点殷红刺在他眼底,像极了雪地里绽放的寒梅,却又带着几分狼狈与倔强,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翡翠药瓶,瓶身温润如玉,却透着一股沁骨的凉意,信手抛了过去:“给。”他语气生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急急移向别处,像是怕被人窥破什么,“西海龙涎膏,专治你身上所中的冰毒,快擦点。”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去,玄色龙袍在风中拂动,衣袂翻飞间掠过冰冷的地面,再次带起一阵细碎而清的冰晶碰撞之音,那声音清脆却寂寥,仿佛是他此刻心绪的余响——不愿承认的牵挂,说不出口的关切,都化作远去的步声,每一步都踏在司马南的心上,让她心头微颤。
司马南抬手稳稳接住玉瓶。瓶身触手冰凉沁骨,雕工极致精巧,上面深刻着西海龙族独有的波纹云章,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连那枚小小的瓶塞都还沾着龙湛身上特有的凛冽寒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她拔开瓶塞,一股清苦却沁人心脾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带着冰雪的凛冽与草木的生机,瞬间驱散了些许唇齿间的血腥味。她嘴角原本挂着的浅笑,渐渐沉静下来,转而化为一抹复杂难言的神情,有感激,有嘲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她忽然朝龙湛消失的方向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认真,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殿下既扔了药,怎不同我说一句‘下次再打’?”
风里遥遥传来龙湛的回应,声音似乎比刚才更远了些,带着风雪的呼啸,语调里染着点显而易见的恼羞成怒,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好男不跟女斗!我可不想同你这疯丫头纠缠不清!下次再敢伤我灵犀扇,休怪我不客气!” 那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茫茫风雪之中。
司马南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那笑意如云破月来,悄然而明亮。她将玉瓶仔细收进怀中衣襟之内,贴胸而藏,仿佛收下的不只是一瓶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与未知的希望。随即,她扶着插在一旁的逸龙剑,缓缓站起身。指尖触碰到剑柄上温润的玉石,一股熟悉的暖意顺着经脉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疲惫。她抬头望向天空中残留的几缕乌云,它们如同被撕裂的墨色绸缎,在渐亮的天光中渐渐淡去。伸出手,接住一片正自空中飘落的银色光粉——那是龙湛离去时散落的灵力余晖,莹莹微光在她掌心迅速消融,化作一缕淡淡青烟,竟钻入她的经脉,带来一股微弱却不容错辨的龙息,仿佛有远古的巨龙在她体内低吟,唤醒了沉睡的力量。
手中的逸龙剑似有所应,发出一阵低微而清越的嗡鸣,剑身上的赤金光芒似乎比以往更加凝实、更内敛,如同百炼之钢,终得淬炼成型,剑尖处甚至隐隐有火星跳跃,带着灼人的温度。而她立于风中,衣袂轻扬,如孤峰峙立,静待长风万里。周围的风依旧卷着焦土与冰晶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丝焦灼的气息,刮在她脸上,留下细微的刺痛。她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腰间紧束的皮带和几道浅浅的勒痕。后背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明亮灼人,如同深埋在荒土之下的火种,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燎遍整片原野,燃烧出无尽的生机与力量。
司马南弯腰,拾起脚边一块半融的冰晶。冰芯内部,竟仍包裹着一点微弱不灭的劫火余烬,那微薄却执拗的热意,正不断融化着包裹它的冰层,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诉说着一场远古的恩怨。她手指微微用力,捏碎冰晶,那点火星落入她的掌心,却并未将她灼伤——如今她这副剑骨自发涌动出的热意,已足以抵消龙湛所留下的冰毒了,掌心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与方才残留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她静凝视着掌心那点光芒逐渐熄灭,从最初的幽蓝微光,到橙红,再到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与决心,眼底深处仿佛有星辰流转,映照着前方未知的道路。
天边最后一丝龙息也消散殆尽,云层渐开,漏下几缕浅金色的阳光,如同破碎的金箔般洒落,映在她沾了血迹与尘灰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脸颊的伤口隐隐渗出血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她知道,龙湛这一去,或许再不会以“护宗神兽”的身份回来,那庞大的身影、威严的气息,都将化作记忆中的幻影。但那又如何?她从未惧过孤独,也从不倚仗他人之力,剑在手中,便是她的依靠;路在脚下,便是她的方向。而这刚刚开始的棋局,她自有落子的分寸,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如同行云流水,却又暗藏杀机。
恰在,远处传来一声清越悠长的鸟鸣,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与残存的寒意,直上云霄。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青鸾正掠过天际,翅膀上的羽毛流转着金红交织的光泽,宛如燃烧的火焰在风中舞动,宛若她逸龙剑上跃动不息的火焰,炽热而耀眼。她握紧手中的剑,剑柄的纹路深深嵌入掌心,一步步走向战场的边缘,背影虽透着激战后的疲惫,步履略显沉重,却犹如一棵被狂风刮弯的树,枝干低垂,却深扎根系于大地,永远不会真正倒下,反而积蓄着再次挺直的力量。
风里还残留着龙湛的寒气,丝丝缕缕,无形却沁骨,如同冬日初霁时悬于檐角的冰棱,清冽而锋利,吹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这股寒意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消散,却已被她体内那副剑骨悄然涌动的热意逐步驱散——那是一种自骨髓深处渗透而出的暖流,温和却不容忽视,仿佛沉睡的火山正在她的血脉中缓缓苏醒,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力量,将那刺骨的寒冷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温暖的天地。
她走过碎裂的冰层,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在这片被龙息浸透的土地上,每一步都像是踏过时光的残片。远处,天剑门的轮廓在渐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宗门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子落入凡间,照亮她归去的路。她知道,那里有她必须守护的信念,也有她必须面对的责任。而龙湛留下的,不止是寒意与未解的情绪,更是一道无声的试炼,让她更清晰地看见自己的道路——以手中之剑,守心中之道。她不曾回头,但每一步,都走得更加坚定。
最新网址:www.mianhua.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