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后视镜里的十年记忆

    车内，何嘉余静静地凝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可能只有这流动的风景，才能让他那颗被压抑许久的心稍稍安顿。

    心中堆积如山的烦恼，像巨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今天的那场爆发，仿佛是长久压抑后的一次释放，让他尝到了些许畅快滋味。

    名声受损，仆人犯错，暂且搁置往日的恩怨不谈，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在地下室与程子晖的那场对话。过往的情谊如泡沫般破碎，怎能不叫他心烦意乱。

    这时，司机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您是何嘉余少爷？”

    何嘉余听到声音，随即收起思绪，端正了坐姿，简洁地回应：“是我。”

    夏滞透过后视镜，目光中带着一丝怀念与感慨：“真的是您啊，何少爷。我叫夏滞，小时候有幸被令堂收养过，那时我才十岁，比您大五岁呢。”

    何嘉余微微一怔，脑海中努力搜寻关于夏滞的记忆，却只摸到一片空白。母亲当年确实有收留几个无家可归孩子的善举，最后留下的只有杨桃和杨梅，至于夏滞，他实在没了印象。他略带歉意地开口：“抱歉，我没什么印象了。”

    夏滞笑了笑，语气平和，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您小时候怕生，我就见过您一面，您不记得也正常。而且我当时在府上只待了几天，令尊不太满意，直接把我调走了，令堂虽想挽留，可也没能成。”

    何嘉余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这些过往他从未听闻，母亲似乎也从未向他提起过。

    夏滞轻咳一声，神情认真：“说句不好听的，希望您别介意。我小时候，打心底抵触有钱人家，觉得他们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直到遇见令堂，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我才明白是自己有偏见。” 车内灯光昏暗，他的神情隐在光影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我在府上没待多久，也能理解当时令尊把我送走。但令堂的善，我会铭记一辈子。”

    夏滞这番话，诚恳而真挚。何嘉余心中不禁感慨，这么多年过去，夏滞竟还能一眼认出自己，这份情谊，着实难得。

    何嘉余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原本因烦心事而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他轻声说道：“没想到还有这些过往，听你说起，倒是让我对母亲有了新的认识，谢谢。”

    夏滞目光真诚，笑着说道：“何少爷，您不用跟我客气。我现在有份稳定的司机工作，您方便的话，咱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也能帮您出出力。”

    何嘉余略作迟疑，便点头应下。一想到这些与母亲相关的旧事，他心里仍是满满的惊讶与感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离开我家后，过得怎么样？”

    夏滞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似乎不太愿意提及那段过往，但稍作犹豫后，还是缓缓说道：“离开府上后，我暂时寄住在亲戚家里。几年后令尊找到了我，让我担任令妹的管家。”

    何嘉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震惊，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心中诸多疑问翻涌，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他脱口而出：“你是说，何梓寒？！”

    夏滞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没错。当年令堂收养又被赶走的那些孩子，几年后令尊一个一个地找了回去，安排他们成了何梓寒的管家。” 他似是回忆起往昔，语气波澜不惊，“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事，不过是做些体力活儿。每天能有口饭吃，馒头、粉条之类的，虽说不算好，但起码有个家了。”

    何嘉余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在心底暗自思忖，这分明是白白使唤他们干活，不仅没有工钱，吃的还是剩饭菜，这哪里能称得上是家？何嘉余心里清楚，如果夏滞真能坦然接受父亲那样的对待，就不会只念叨着母亲的好，他不过是把那些如牛马般劳作的日子轻描淡写了。

    何嘉余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此刻又被愤怒填满。

    夏滞见何嘉余面色不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成年后，我就出去打工了，干了几年，现在当了司机，收入也稳定了。”

    何嘉余眼神一凛，追问道：“你跟何梓寒还有联系？”

    夏滞迟疑片刻，开口道：“联系不多了，只是她需要接送的时候，偶尔会找我。” 说罢，偷偷瞥了眼何嘉余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

    何嘉余眉头紧皱，语气严肃地问道：“那她找你做事，给报酬吗？”

    夏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有。怎么说我也算是曾经的管家，跟她谈钱，不合适。”

    何嘉余这回真的动怒了，声音提高了几分：“我看你就是被欺负惯了！”

    夏滞见何嘉余发火，有些慌神，连忙解释：“少爷，您别生气。我和令妹身份有别，我身为下等人，实在不好提报酬的事。”

    何嘉余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说道：“以后你跟我吧。”

    夏滞见何嘉余怒不可遏却还诚恳相邀，心里既感动又惶恐，赶忙推辞：“那可不行，少爷。我贸然跟您，不合适。”

    何嘉余语气坚决：“以后她要是再找你，你别理，跟我说。”

    夏滞依旧连连拒绝，何嘉余耐心劝说许久，他才勉强应下。随后，两人互加微信方便联系。何嘉余不再言语，待情绪平复，临下车时，将此次车费翻倍转给夏滞。夏滞习惯性拒绝，何嘉余却不予回应，直接又翻一倍转过去。

    夏滞见状，知道再退钱就不合适了，连忙在微信上致谢。何嘉余回复说了没必要，两人一番推让，这场交流才终于结束。

    待心中的怒火渐渐消散，何嘉余的心情总算趋于平静。跟何梓寒几年的仇恨压制着他，一想到回家就能看见可爱的亲妹妹，他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消息。他低头一看，竟是万鹤迎发来的，看这个内容，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然后拒绝。

    再拒绝。

    ……

    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