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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游乐园
我们的十七岁,很好很好。
第二天清晨,几人一起乘坐大巴车去市郊参加社会实践。
大家昨晚几乎都没怎么睡,车子刚开动一会儿,程勇熟睡的鼾声便响了起来,沈冰清也侧头枕着江萌的肩膀迷迷糊糊陷入了梦境。
江萌和沈冰清座位的斜后方,谢泽阳正坐在窗边抱着电脑打字,许澄光则窝在谢泽阳旁边的座位上打游戏。
江萌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大巴车了。
上车前,她本以为儿时在大巴车上的痛苦记忆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然而当车内充斥的汽油味再次灌入鼻腔的那一刻,她还是本能地产生了想要剧烈呕吐的冲动,头也在车厢的震荡摇晃中开始疼痛发晕。
她从椅背上直起身,垂着头紧紧抓住了座位的把手,仿佛一个溺在深海里的人,无助而绝望地抓住了从岸上抛下来的唯一救生锁。
“怎么了?”许澄光抬眼注意到她的反常,连忙放下手里的游戏机,走过来焦急问,“不舒服?”
她摇摇头,却不自觉地将唇瓣咬得干涩发白,额上冷汗涔涔,肩膀也抑制不住地一直在颤抖。许澄光神色紧张地扶住她的肩膀,单手探上了她的额头。
“我没事。”她仰起头,艰难地用手语告诉他,“应该就是有点晕车。”
“你回去吧,我缓缓就好。”
他却没肯走,转过头问谢泽阳:“老谢,方不方便换个座?”
“你过来跟沈冰清一起坐。”
“江萌不舒服,我陪她待一会儿。”
谢泽阳闻言起身,抱着电脑来到她的座位旁,许澄光则扶着她坐在了谢泽阳靠窗的座位上。
他伸手把车窗打开:“吹吹风,看看会不会好一点儿。”
“好,谢谢。”她说,“你接着打游戏吧。”
他没接话,脸色一直不怎么好,蹙眉看着她问:“晕车怎么不跟我说?早知道我就不约这个车了。”
“对不起。”江萌垂头道歉。
“不是……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不舒服……”他急忙解释,话语里满是自责懊恼,最后竟也垂头低喃了一句,“对不起。”
江萌身体一颤,心中震动,眼眶浸润了湿意。
他为什么要突然道歉呢?
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
“到服务区了!停车休息十五分钟!”司机的喊声从驾驶位传来,大巴车很快停下。
“走,咱们下车。”他抬眸,放轻声音对她说。
江萌点头,被他扶起身走下车,在服务区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是不是还剩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咱们就到了?”许澄光问坐在他对面的谢泽阳,嘱咐他道,“你跟他俩说一声,我和萌萌不上车了,我骑车载萌萌过去。”
“好。”
谢泽阳上车后,江萌沉默片刻,主动向许澄光解释:“其实我害怕坐大巴车,和小时候经历过的一场意外有关。我就是因为那场意外,才不能开口说话的。”
她喝了口他递来的温水,将纸杯捏得微微变形,犹豫了许久,终于放下纸杯,决定对他敞开心扉。
她一直不想在他面前袒露那段令自己不愿回首的童年经历,它太过残忍和沉重,凝固在她的身体里,熔铸成了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她不希望被他看到的那部分。
然而如果永远不能做到坦诚,不能交付出一颗完整的真心。
她又该如何和他相处下去呢?
她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少年横冲直撞,带着一颗滚烫的心脏不断贴近她,她总是下意识地后退躲闪,怕自己不能回馈给他一颗拥有着同样温度的真心,怕自己心上阴凉的地方会让他感到冰冷……
所以他的心意才总是扑空,一颗真诚炽热的心脏无处安放。
她不能再这样做了。
江萌抿紧双唇,用手语将儿时的伤痛回忆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他听,并向他解释了自己患上应激障碍症的原因。
“经历完那场意外,我开始特别害怕坐大巴车。不光是大巴车,所有速度特别快的东西,我都很害怕。”
“对不起。”她说。
“干嘛要道歉?”许澄光说,“我也晕车,我也不想坐!”
“你看!这儿刚好有单车可以骑,我骑车载你!”他指着停在路边的几辆单车,扬起眉兴奋说道。
江萌点头,见他握着车把走近,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他的单车后座旁。
“高一开学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和程勇一起骑车回家。”
“那天你急着回家看球赛,骑得特别快。”她浅笑回忆道。
“今天我可不敢骑那么快。”
“我自己骑快点儿无所谓,万一车倒了,大不了摔一跤。你在车上不行,我得稳妥!”少年语气认真地说。
她心尖一颤,笑意加深,坐上单车后座,用指尖抓紧了他腰侧的衣襟。
他果然没有骑得很快,车速平稳轻缓,柔和湿润的风轻轻扑在她的脸上,她的大脑渐渐放空,不再像刚刚在大巴车上一样闷重晕眩,而是清爽舒服了许多。
江萌缓缓闭上眼睛,心中积埋的苦痛似乎正在被风一点点地吹散。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从童年的痛苦中得到解脱,她只是在痛苦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变成别人的负担,一定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却没有想到,她竟然遇见了她的幸运星。
或许从相识之初,在他不经过老师的允许擅自跑到讲台上替她解围的时候,她的幸运星就已经降临了。
你知道吗?
能够遇见你真的很幸运。
我最好的光光哥哥。
社会实践结束后,返程的前一天,在程勇的强烈提议下,他们一起来到了L市一个有名的游乐园。
刚走进游乐园大门,沈冰清就兴奋喊道:“我想坐过山车!还有跳楼机!你们谁要一起!”
“我我我!”程勇立刻举手。
“萌萌,你要不要试试?”沈冰清问她。
江萌为难摇头:“清清,我不敢玩儿。”
“妹妹别怕!去试试呗!”程勇极力劝说她,“真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有我们几个陪着你呢!试一下!”
江萌抿抿唇,犹豫着答应:“那好吧……”
“程勇。”许澄光突然淡淡开口,语气不佳。
“嗯?”
“过山车我坐过好几次了,今天我想玩点儿没玩过的。”他说。
“没玩过的,啥呀?”程勇疑惑问道。
许澄光环顾了一下园区四周,没什么表情地开始列举:“旋转木马,小飞象,还有……碰碰车。”
程勇无语:“你直接说小孩玩啥你玩啥得了呗!”
“对啊,我就想玩小孩玩的,不行?”许澄光理直气壮地反问。
“要去你自己去!”程勇一脸嫌弃地摆摆手,“我要坐过山车!”
“我跟你去坐过山车!”沈冰清对程勇说。
“你呢?老谢?”许澄光问一直没说话的谢泽阳,“过山车还是旋转木马?”
谢泽阳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默默走到了程勇和沈冰清的身边。
“OK.”许澄光说,“那萌萌跟我走。”
江萌走在许澄光身侧,没忍住问他:“你真的想玩旋转木马吗?”
许澄光点头。
“萌萌。”
“嗯?”
“不用总是事事考虑别人的感受,先把自己照顾好,好吗?”
江萌一怔,微笑摇头:“没关系的。”
她继续做出手语:“虽然如果去坐过山车,我可能会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但人总要学会直面痛苦,不能总是逃避……”
“可我不想你记起那些事。”许澄光脸色冷了下来,像一个正在任性赌气的小孩子,垂下头低声道,“永远都不想,一点都不想。”
江萌愣愣看着他,心脏蓦地一暖,如同暴晒在阳光下的沙漏,有滚烫的细砂在心间流淌下来。
这就是被关爱的感觉吗?
自己的每一丝情绪和感受都被另一个人捧在了心上,小心翼翼地呵护对待,不允许被自己说它们不重要。
原来,被关爱和在意的感觉,是这么温暖,这么好。
“好。”她笑着答应他,抬头看了看,提醒他道,“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
“刚刚有两个队伍从后面超过了咱们,咱们如果不快点儿过去的话,估计要排好久好久的队。”
“咱们快走!”许澄光一把牵起她的手,飞快地跑了起来。
这是江萌第一次来到海滨城市的游乐园。
记得小时候,她只是在姥姥家小区附近的绿岛公园里玩过一些简单的娱乐设施,小学毕业后,她几乎再也没有玩过任何娱乐项目。
大海是温柔的,灼灼盛夏里,充满湿凉气息的海风是大海仁慈亲昵的抚摸,拂去了空气中的燥热,还给人们一丝舒适与清爽。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小朋友们清脆欢快的嬉戏吵闹声,过山车上传来的起此彼伏的尖叫呼喊声。这些声音伴随着他们奔跑的脚步逐渐变得遥远,唯一越来越强烈的,是她的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心跳声。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被他紧握的手上,忽然觉得目的地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向着前方奔跑下去。
没有终点,便不会有分离。
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就只是两只手紧紧交握住的永恒。
掌心温热滚烫,通过沸腾涌动的血液,两颗不同的心脏得以贴近碰撞。执手之间,岁月缱绻,仿佛真如《诗经》中所描绘的那样,一双爱人形影相随,厮守直至地老天荒。
可时间永远不会给人暂停它的机会,没过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旋转木马的检票处。
前面是一队穿着明黄色班服的小学生,他们融进这群黄色的“小蜜蜂”里,变成了两枝显眼的彩色花朵。
“累不累?”两人跑得呼吸急促,许澄光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帮她轻轻拍着背顺气。
江萌抬眸含笑望向他,摇了摇头。
一个小男孩突然转过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开口说:“哥哥,你和这个姐姐长得都好好看!”
“谢谢弟弟!”许澄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你们是情侣吗?”小男孩好奇问。
许澄光笑容灿烂,不答反问:“你几年级了?还知道‘情侣’这个词。”
“我已经四年级了!”小男孩大声说。
站在小男孩前面的小女孩也转过了头,问许澄光:“哥哥,你和姐姐多大了?”
“我和姐姐,都是十七岁。”他答。
“哇塞!”小女孩兴奋地说,“那再过一年,你们就要变成大人了!”
小男孩附和道:“等你们变成大人,就可以上大学、找工作、结婚和生孩子了!”
小女孩闻言,无比嫌弃地看了说话的小男孩一眼。
“哥哥,你们的十七岁,好吗?”小女孩忽然眨着眼睛问他。
听到这个问题,江萌一时有些恍惚。
他们的十七岁,好吗?
学习任务繁重,暑假很短,开学就是高三,注定会更加紧张忙碌的高三……高三结束,是至关重要的高考,高考后是离别,是无法预料的人生新路口……
这些似乎都算不上“好”。
可此刻的她却是开心幸福的,并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任何不好。
为什么呢?
她想,大概是因为她遇到了一群很美好的人。
他们是她最珍贵的朋友,陪伴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面临着所有算不上“好”的事情。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旅行,一起抱怨,一起努力,一起应对挑战,一起迎接未来……
因为他们的存在,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她的十七岁。
她正出神,突然被身旁追逐打闹的小朋友不小心撞了一下。许澄光迅速扶住她,动作自然地站到她身后,双臂环在她的肩侧,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前。
江萌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乎紧贴着他的胸膛,少年的下巴时不时触碰到她的发顶,她脸颊绯红,心跳一片混乱。
她转身仰头看他,刚好和他目光相撞,对上了他一双清澈含笑的眉眼。
过分明亮灿烂的笑容,让她微微眯眼,有些无法直视。
她匆促垂头,红着脸去看路面上摇摇晃晃的树影,努力调整着自己丢了频率的呼吸和心跳。
“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周围嘈杂的人群队伍忽然有刹那的安静,世界沉寂下来,仿佛在和小女孩一起等待着少年的答案。
少年垂眸望向自己身前的少女,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随后笑盈盈地抬起头,认真而笃定地对小女孩说——
“我们的十七岁,很好很好。”
不是“没什么不好”,也不是“还算好”,而是“很好很好”。
清风拂过水面,两岸绿树成荫,头顶骄阳如画。
此时此刻,夏日炽烈明媚,正是属于他们彼此的——
很好很好的十七岁。
队伍终于排到他们,检完票,两人在两匹挨着的小马上坐了下来。铃声响起,木马开始缓缓向前转动,许澄光的手机突然传出视频通话的提示音,他打开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光光——我不该鄙视你。”程勇脸色苍白,在视频里苦着脸哀嚎,“我再也不想坐过山车了!”
“我刚下来就狂吐,阳哥也被折腾得够呛!只有沈冰清实在太猛了,一点儿事都没有!”
“玩不了还逞能。”许澄光叹了口气,问程勇,“他俩呢?”
“阳哥还是不舒服,好像中暑了。他说想去餐厅里坐会儿,沈冰清说要陪他去,让我自己接着玩儿。”
“你要不要过来坐旋转木马?”
“水上旋转木马,周围全是水,海风吹在脸上特别舒服。”
“你等着啊,我给你直播一下。”许澄光说完,把手机镜头对准四面转了一圈。
“感觉还不错!”程勇说,“你俩先玩儿!我正好走到电影院门口了!我想先去看个《猫和老鼠》,等看完我就去找你们!”
“OK.”
许澄光说完挂断手机视频,偏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女孩正在专注打量着园内的风景,明眸清澈,脸颊白里透粉,温婉灵动,宛如“出水芙蓉”。他莫名想起这个词语,又想起《爱莲说》里写的莲花就是芙蓉,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纯净得纤尘不染,真的很像她。
他看得出神,没能忍住,举起手机对准她,“咔嚓”拍下了一张照片。
伴随着他按下拍摄键的一声轻响,江萌一怔,目光落在他的镜头上。
“你怎么偷拍我……”她嗔怪问。
“因为好看!”他迅速把手机递给她,兴冲冲地问,“你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江萌眼睫颤动,唇角轻轻弯起。
她从小到大很少出门旅行,也不常给自己拍照,这张照片于她而言,是真的很珍贵、很特别。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给她拍的。
她问他:“要不要我也帮你拍一张?”
“好!”
“先等一下。”许澄光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我来拿吧!”
“萌萌!”他忽然转头喊她的名字,“看镜头!”
她怔怔抬头,注意到他笑容满面地高高举起手机,身体向后倾斜,镜头里同时出现了他们两个人的脸。
江萌望向他手中的镜头画面,展颜一笑,很配合地学着他的样子比了个“耶”。
许澄光忽然侧头看她,她脸上一烫,见他收回眼神,手机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拍好了!我发给你!”
许澄光美滋滋地端详着手机屏幕,越看越开心,激动地对她说:“萌萌,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江萌眼睫湿润,噙着笑点了点头。
“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张。”少年将视线落回屏幕中的照片上,眉目越发温柔,脸上带着笑意,轻声说道。
检票口附近的音箱正在播放一首歌,是郭静的《下一个天亮》。
“等下一个天亮,把你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用简单的言语,解开超载的心,有些情绪是该说给懂的人听。”
“你的热泪比我激动怜惜,我发誓要更努力,更有勇气。”
江萌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少年,视线变得模糊,鼻腔再次被酸涩填满。
他一直都是这样,永远简单纯粹,赤诚坦荡。她不禁开始反思,和他相比,她真的做到了足够坦诚吗?
显然她并没有做到。
就像眼前这个傻瓜,即使他拥有着再大胆热烈的性格,却也还是经常会在她面前表现得小心翼翼,会害怕她因为自己的靠近感到不开心,会担心自己的一腔热情给她带来困扰。一向最简单直白的许澄光,好像已经被来自于她的弯弯绕绕困住过许多次,可他却还是选择了勇敢坚定地走向她,哪怕她一步都不曾主动迈出过。
或许在他眼里,这种不主动就是对他不够喜欢,对他依旧生疏,可她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哪怕如今的他们已经足够熟悉亲密,他都还是并不知道,他们早在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就相遇了。
这是他们正式相识的第三年,却已经是她喜欢他的第五年了。
她一直都不肯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带着剧烈的胆怯和强撑起来的自尊心,却终于发现,或许自己这样做,于他而言本就是不公平的。
旋转停止,他们跨下木马,准备去往下一个游戏地点。
“玩得开心吗?”她问他。
“嗯!特别开心!”他笑着说。
“光光。”她突然停步,抬眸望向他,“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许澄光一怔。
“我真的很想坐。”她补充道。
“你……身体没关系吗?”许澄光神色担忧,很快摇头否决了她的提议,“程勇和老谢都挺不住,还是算了,咱们不玩了!”
“你是不是不敢坐?”江萌眨眨眼睛,仰着头质问他道。
“我当然敢!”许澄光立刻反驳。
“那我们去坐!”江萌笑起来,拉起他的手调转了方向。
许澄光一路被江萌牵着,脸上一直挂着担忧的神情,直到被她拉到过山车的座位上坐下,他猛然站起身说:“还是算了。”
“我不敢坐!萌萌,咱们不坐了!”
江萌默默看着他的举动,心中柔软,生出无尽动容。
这样的许澄光,一点儿都不像他。感情里的付出应该是双向对等的,不能一直都只是他在让步和付出。
或许,她真的应该再勇敢一点。
“我没事的,真的。”
“我听程勇说,还有借机表白的。”她笑着说,“光光,我也很想做一次很勇敢的事。”
“你可以陪我一起吗?”她问。
“好。”许澄光坐下来,答应她说,“我陪着你。”
游戏开始的铃声响起,过山车攀上斜坡,在升至高处时,疾速颠倒旋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呼啸着一路向下俯冲。在气流的迅猛冲击下,似有刀片划过脸颊,人们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和呼喊声齐齐淹没在风中。
江萌双目紧闭,用力屏住呼吸,在心里跟随周围的人群一起大声呼喊。
“许澄光,我想要很勇敢地走向你!”
“许澄光,我喜欢你很久了!”
“许澄光,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
她感受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在过山车的轰鸣疾驰中,被高高地抛起,直直冲入浩邈云端。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的手掌早已被人紧紧握住,手指勾缠交错,掌心密切贴合,任气流再猛烈强大也冲击不开。
江萌视线缓缓上移,落在身旁少年的侧脸上,思绪不受控制地一点点飘远。
光光,你知道吗?
曾经的我总是在想,如果你可以走得慢一点儿就好了,因为我担心自己会追不上你。可现在我却不再这样想了。你尽管迎着时光阔步向前走,无限去接近你的梦想,而我也会更加努力地追上你的脚步,更加勇敢地去奔向自己的梦想,奔向你。
我想和你一起成为更好的大人。
我想和你并肩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我想成为那个会被你喜欢和坚定选择的女孩。
我一定会更加努力、更加勇敢。
我们一言为定。
“萌萌,刚刚在上面,你在想什么?”
他们从过山车上下来,许澄光把刚买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问她道。
“我在想,过山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只要我们愿意变得更勇敢。”
“嗯!”许澄光说,“你要是喜欢坐,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坐!”
“你确定吗?”江萌想起他刚刚伏在垃圾桶上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拆台问他道。
“我努力……”他挠了挠后颈,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光光。”她问,“暑假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市图书馆上自习?”
“好啊!”他脸上满是惊喜,立刻激动答应。
“萌萌,你初一那年……有没有来过我家超市?”许澄光犹豫片刻,忽然开口问她。
江萌一愣,抬眼看向他。
“你肯定记不清了,是啊,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没事,我就随口一问,你忘了就……”他连忙解释,注意到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那天……”
“记得。”江萌说,“那天你的手被划伤了,我给你留下一盒创可贴。”
许澄光露出笑容,笑得特别开心。
“我还记得,我那天买了一瓶龙井绿茶。”
“记得你给一个来买菜的爷爷抹了零。”
“还记得……你不会写《骆驼祥子》的‘祥’。”
“我会写!”许澄光猛地抬头,委屈巴巴地反驳。
江萌被逗笑了,眼眶有点湿,眼中有泪光闪烁。
原来他竟然都记得。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江萌说,“不过我猜你一定已经忘了。”
“什么事?你说!”
“六年级暑假的补习班里,有一个叫江汐的女孩。她成绩不好,还不能说话,有一个男孩在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在课堂上帮她解了围。”
“后来,他送给她一瓶龙井绿茶,帮她教训欺负她的人,为了给她集齐生肖卡片,吃了好多个面包。他们分别之后,他找到了当时他们没有收集到的最后一张卡片,把卡片寄给了她,还给她写信,说祝她梦想成真。”
许澄光默默听着,表情怔怔的,眼角渐渐有些泛红。
“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你是不是忘了?”她问。
“我没有!”许澄光说,“我早就想起来了,但我一直没敢对你说……符昕雅说我小时候挺烦人的……”
“高一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总躲着我……”
“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害怕如果我提起来,你会更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她纳闷问道,“你一直都对我很好,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谢谢你,光光哥哥。”
许澄光笑了,像有什么话要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傻笑。
江萌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做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
因为不能开口说话,她一直深陷在自卑的泥潭里,始终不敢对他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可现在,她想要努力尝试着去改变自己。
她会努力去寻找可以治好应激障碍症的方法,等到她能够开口说话的那一天,她要站在他面前,大声喊出他的名字,自信坦荡地对他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因为遇见他,她终于找回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勇敢,也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成为却还没能成为的模样。
曾经,她总是活在命运的重压下,他人的眼光里。
现在,她想战胜命运,无惧流言蜚语,坚定地去成为最好的她自己。
她坚信, 她一定可以赢过这个世界。
就像他一直坚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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