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mianhua.la
7
崔聆欢没想到的是,谢玉善是认真的。
他成日追在她身后,全然不顾流言蜚语。
她吃一碗馄饨,他就大张旗鼓地把馄饨摊子买下。
她喜欢海棠花,他就将海棠花一夜种满清河郡。
这些风流韵事甚至压倒了她那些不好听的名声。
他追着要她履行赌约:“阿欢,我可将你做过的事桩桩件件都了解清楚了,我觉得你做得好!大快人心!好得很!那你是不是该嫁我了!”
崔聆欢不胜其烦。
终于,在谢玉善又一次从墙头翻进来时,崔聆欢冷着脸,同他把话说清楚了。
“谢玉善,我不否认我是很喜欢你。但你既然清楚我是个什么德性,你就该知道,我最爱自己,我此生不可能与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分享夫君。你是皇子,往后是王爷是太子都有可能。
“那你就不可能不纳妾,所以我不会嫁你,你别白费心思了。”
谢玉善问:“哪怕我保证,我此生不会纳妾,只有你一个人,你也还是不愿意吗?”
崔聆欢凝视他面孔,“不愿意。人心莫测,我不会自找麻烦。”
“那我不当王爷,不当太子,你肯嫁吗?”
崔聆欢随口答道:“只要你不再是皇子,我就嫁。”
从这天起,谢玉善消失在她眼前。
崔聆欢心里是失落的,果然,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权势更重要的。
她唇角扬着嘲讽的笑,还好他不是真心的,否则她还得难过一阵子。
虽是这么想,但她心情难免低落,索性打了几条大航船,组了船队,雇了百来人的精锐镖师,出海游玩去了。
东南海域潮湿炎热,多的是崔聆欢不曾见过的奇异的花果树木,她还学会了当地土著的话,与他们坐在一处钓鱼。
皮肤黝黑的小孩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她,朝她笑,牙齿雪白,还送她艳丽的花朵。
崔聆欢晒黑了些,笑容却璀璨起来。
在日日骄阳高照的地方,人很难心情不好。
她整理好自己的心绪,确信已经恢复如常,才下令回航。
谁知她的船刚一抵达,岸上就传来消息:五皇子谢玉善出城打猎,坠崖身亡了。
崔聆欢猛地一听,心神剧烈震动。
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侍婢吓坏了,忙吩咐人去找大夫。
“我没事。不用找大夫。”
崔聆欢开口,忽然发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她背过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默默地躺了一天一夜。
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她什么都不想去做,连账本也歇了两天不看。
她闷着头睡过去又哭醒过来,脑海里梦里全是他笑盈盈的样子。
她能接受他忽然娶妻生子,也能接受他消失不见,但他这样突然身亡,她就是觉得,好难受。
回到凌霄别院,凌霄花已开了满满一院墙,挨挨挤挤,喧嚣鲜艳。
崔聆欢不由得想起,谢玉善曾死皮赖脸地同她说:“你这的凌霄长得好,若开花了,定要请我来赏。”
她那时白了他一眼,“不请你难道你就不来了吗?”
谢玉善嬉皮笑脸的:“说得对,你请不请我,我都会来。我虽是死缠烂打,但有句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呀。”
言犹在耳,斯人已逝。
崔聆欢怔怔落泪,伸出手去抚摸那些柔软的花朵。
“花倒是开了,你人呢。”
一颗石子投到她脚边,她猛地抬头去看,只见那白衣清俊的少年,曲起一条腿坐在墙头,手撑着下巴,如初见时那般笑眯眯地望着她:“这不是来了。”
崔聆欢又哭又笑,狂喜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恼了他,把他从墙头拉下来,拽着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问:“你没死你还任流言满天飞,白白叫人为你担心!”
谢玉善毫不抵抗地被她抓着,偏头看着她,温柔又无奈地说,“嗯,那不是有些人不许我做王爷。我要是王爷她绝不嫁我吗?”
“你!”崔聆欢狠狠给了他两拳,泪珠儿飞溅,“你知不知道我都要伤心死了!”
她用力踩了他一脚,转身要走,被他死死禁锢在怀里。
“好阿欢。我知道,所以我一脱身就来见你了。”
他的气息在她脖颈处,温热且撩人。
“我现在不是皇子,也当不了太子和王爷了,我身无分文,恐怕要崔四娘子收留我了。崔四娘子若不要我,这天地之大,我可就再无去处了。”
崔聆欢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8
他们成亲后搬至蜀中,谢玉善隐姓埋名,在青城书院教书,她就陪着他。
婚后第三年的七月,她生下一对儿女。
谢玉善抱着一双儿女,怎么看也看不够。
旁人成亲后情意日渐松弛,谢玉善却是愈发黏腻,每天都要贴在崔聆欢身上,“娘子,娘子,别看账本了,多看看我嘛……”
非要崔聆欢给他两下子,他才嬉皮笑脸地走开,“娘子今天打得不够劲儿,看我炖只鸡给你补补,晚上才有……”
被崔聆欢一个枕头扔过来,直中面中才老实。
蜜里调油的日子,他们过了七年。
第七年,戾帝死在美人床上,群臣无首,天下大乱。
龚若平从京城寻来蜀中,一行人跪求谢玉善回京继位。
龚若平言辞恳切,“天下太平之时,殿下只管逍遥于山水之间,臣何时前来搅扰过?但如今不同,大行皇帝不曾留下子嗣,夺嫡斗争惨烈,在世的王爷中,唯有殿下的才干能与霍氏抗衡。
“霍氏祸乱朝纲,肆意杀戮文武百官,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我天启还有多少国力任他这般挥霍?殿下难道要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吗?”
谢玉善木木地站在雨里,听着这番话,望着屋内崔聆欢的方向,默不作声。
“殿下!”龚若平恳求,“殿下,先帝当初本就属意您为太子,一直将您带在身边悉心教养,殿下哪怕不顾念我们这些臣子,难道连先帝的教养之恩也不顾了吗?”
“让我考虑一下。”
他说完这句话,逃也似的关了屋门,仿佛关上了,就不用再面对了。
崔聆欢拉他坐下,轻轻地用帕子给他擦着头发。
谢玉善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他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祈求,可怜。
崔聆欢捧了他的脸,细细摩挲着,“你不用征得我的同意,我知道你想回去,毕竟这是你的责任,我也知道,你有收拾残局之力。”
他愈发攥紧了她的手腕,哑着嗓子问她:“那你呢,你是不是不会跟我走了。”
崔聆欢温柔地笑着,“不会。”
谢玉善伏在她胸口,低低地哭了,“阿欢……”
“谢玉善,我又没怪你,你哭什么呢。”
“对不起阿欢,我答应过你,又对你食言。”
他哭得崔聆欢心口一片濡湿,他们是少年夫妻,相伴这七年,情深意切,骤然要分别,她亦如剜心般痛苦。
她的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地落入他发间。
“谢玉善,对不起,我很爱你,但我更爱自己。我做不到为了你走入深宫。”
“是我不好,若我知道七年后我不得不回去,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招惹你,就不会让你这么伤心了……”
崔聆欢用指腹去揩他的眼泪,“好了,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我们都不要责怪自己了,体面些分开吧。
“霍氏权大,想必容不下宴宴与清河,我的孩子还是跟着我。你放心,我会用命来护好他们。只是往后,他们同你就没有干系了。”
她轻轻推开他,疏离地笑着,“明日我就不送殿下了。”
后来的很多年,谢玉善都经不住地去想。
如果阿欢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还会说这样的话来伤他吗。
最新网址:www.mianhua.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