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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崔聆欢撞破这桩事本是无意的,但柳婧怡惊慌地从谢玉诚怀中抬起头来,杏眼浑圆无辜,跪到她面前。
“妹妹,你不要怪世子爷,都是我的错。只要你肯消气,我去死也成的。”
谢玉诚眼见美人垂泪,心尖儿都疼了,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婧怡,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柳婧怡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身子娇软无力地倚在他肩上。
崔聆欢瞧着,冷冷地开口:“我说什么了吗?”
谢玉诚骤然抬起头来,面色不虞:“你还要说什么?苛待庶姐,目无尊长,你崔四小姐单单是名声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了!”
崔聆欢不怒反笑,示意柳靖怡跪倒一旁的贴身丫鬟:“不妨让丹巾说说,她是如何顶着我臭名昭著的名声,搭上你谢家的船的?”
柳靖怡浑身一紧,随即抬起楚楚可怜的面孔:“妹妹居然……连我身边这几个贴心人也——?”
她的娇声被丹巾冷冷打断,这丫鬟挺直身子,面无表情道:“去年年末,崔府道观祈福祭祖,柳小姐推说自己是外人,不便与崔氏同祭,讨了一点香烛金纸到竹林里自祭。
“奴婢要帮柳小姐点香,被她拒绝,生生等了一个多时辰,谢世子经过此处,柳小姐才允许奴婢点火,焚香祭拜。
“谢世子果然被吸引过来,问及柳小姐闺名是否为聆欢,柳小姐只是红脸,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自己嫌观内嘈杂,自来祭奠亡母,后来——”
去年十二月廿五,正是谢玉诚第一次前往清河郡的日子,他来悄悄探看自幼定下婚事的未婚妻。
柳婧怡不知何时已在悄悄模仿崔聆欢的一举一动,加上与她眉眼处的几分相似,瞒过一个长久未见的人自是不难。
于谢玉诚而言,道观中盈盈垂泪的女子让他起了怜悯之心,私下约见过几次后,两人成就好事,柳婧怡期期艾艾地吐露身世。
“柳小姐说了,她绝非贪慕荣华富贵之人,只是自知身份卑微,攀不得镇南王府门楣。这才假托妹妹闺名,并非存心要骗谢世子。
“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若不是对谢世子一见钟情,何须与他做下这样不知廉耻白日宣淫的丑事。
“谢世子先还生气,后来柳小姐哭了几回,寻死觅活几回,谢世子也就不当回事了,只说,等小姐嫁过去后,他自会想法子将柳小姐一起娶了。”
“可以了。”崔聆欢平静道,冷冷的大眼睛又转向仍腻在一起的男女:“还是说,有人想继续听?”
谢玉诚恼羞成怒道:“连婧怡闺中之事,你也要窥探,你好不下作!”
崔聆欢道:“自然。不过,谢公子诱拐我崔家闺中女子之事,我倒要先与谢氏秉明。”
谢玉诚抱着柳靖怡的手不自觉松了。
崔聆欢看在眼里,冷笑:“丹巾,还不把你主子带回去?此刻她若是与谢公子走了,可就要一生一世做妾了。”
崔聆欢将这事儿闹得很大,她可没有要体体面面善了的打算。
她崔聆欢既已担了恶名,就也不怕把这恶名坐实。
敢欺负到她头上,就别指望着还能云淡风轻地脱身,她不扒他们一层血肉下来,他们还当她色厉内荏,只会嘴上逞狠。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传到御史台耳中,结结实实地参了镇南王一本大的。说他治家不严,子孙行为不检。
镇南王一把年纪,在朝堂上听自己儿子的风流韵事,听得老脸通红,回家大发雷霆。
谢玉诚被狠狠打了二十大板,世子的名位也被撸去,镇南王妃原想将崔聆欢娶回,两家一起将这事儿按下,天长日久再慢慢替谢玉诚筹谋。
但崔聆欢直接退回谢玉诚的庚帖,再云淡风轻地道:“谢二爷爱重,我那柳氏姐姐已有了身孕,我如何能坏了他们的美满姻缘呢。”
崔聆欢早将柳婧怡撵回柳家备嫁,柳家也丢不起这样的人,一日三趟地往镇南王府跑。
百姓自是乐得看戏,镇南王府为平息风波,压着谢玉诚将柳婧怡娶过门来。
至于婚后,崔聆欢听闻,两人再不复当时的浓情蜜意,谢玉诚只道是柳婧怡拖累了自己的前程,稍有不顺心便要拳脚相向。
她怀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这般没了。
镇南王府成日鸡飞狗跳,阖家不安。
崔聆欢冷漠地听着,不为所动。
她这件事做得绝,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坊间名声愈差。
甚至父兄也开始对她不满起来。
崔名远怪她不念姐妹情分,让柳婧怡如今深陷水深火热。
兄长怪她做事太绝,往后在朝中遇见镇南王爷不好做事。
全家唯二理解与支持她的,只有已经嫁至蜀中的长姐崔聆音,与她一手带大的幼弟崔聆禅。
长姐特意写信来宽慰她,只道万事莫要委屈自己,旁的都是小事。
道理崔聆欢都明白,但她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再如何心性坚定,骤然被家中亲人所排挤,也难免心伤。
不过母亲走后,她早已学会该如何粉饰太平,将自己的心绪藏好,素日里也显露不出什么来。
5
崔聆欢想安稳度日,但偏偏有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柳婧怡在镇南王府过得不好,三天两头地回崔府向崔名远哭诉,她又惯会伏低做小哄人开心。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她做了丑事在先,但如今风头已过,事都压下去了,崔名远难免心软了,开始想法子替她筹谋,无论如何让她在镇南王府过得好些。
崔名远小动作不断,闹得崔聆欢心烦,索性吩咐了门房,往后不许柳婧怡再上门。
她只是想图个清净,却没想到给自己惹了麻烦。
当晚,大哥崔景行来了她的院子。
崔聆欢不动声色地泡茶招待他,等着他自己开口。
崔景行寒暄几句,话头一拐就说到正题:“……阿欢,你亦清楚,婧怡虽未改姓,但与我们也是骨肉至亲,如今她既已嫁入镇南王府,过去的事你也就都看开些罢,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事要留有余地,崔家才能行得长远不是。”
崔聆欢听得他这番话,笑笑,“那么兄长这是希望我做什么呢?不妨直说。”
“我想秉明族中长老,将婧怡的名字写入族谱,往后她也算是我崔家人,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崔景行话未说完,崔聆欢一杯热茶径直泼到他脸上。
“崔聆欢!你疯了不成?我是你兄长!”崔景行陡然受了这杯热茶,形容狼狈,恼怒道。
崔聆欢面无表情,“你若不是我兄长,就你这番话,我早动刀子了,岂是这般不痛不痒地只泼你一杯茶。
“兄长从十岁启蒙起就养在外院,你与阿娘不如我与阿娘亲厚我能理解。但当初阿娘机关算尽,不让柳婧怡改姓,究竟是为了谁?她才走几年,你这个亲儿子就要打了她的脸。崔景行,你这是忤逆,是不孝。午夜梦回时,你若梦见阿娘,你不会亏心吗?”
她这番诘问,听得崔景行心虚,崔聆欢站起身来,毫不惧怕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想借镇南王府的势,要借你自去借,但若想把柳婧怡认进崔家,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敢写,我就敢烧祠堂,就看看到时候,究竟是谁更豁得出去。”
“你现在真是,越长大,越冥顽不灵。”崔景行气急败坏,冲出门去。
由于她态度坚决,崔景行最终放弃打算,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要借镇南王府之势。
他另辟蹊径,授意妻子在崔名远寿宴之时将柳婧怡带在身边,时时笑语款待,向众人昭示柳婧怡是与崔氏正经女儿一般的地位。
崔聆欢坚决不许柳婧怡名分也无妨,他只需向众人给出一个态度就好。
柳婧怡如今是名正言顺的谢二夫人,谢玉诚也不是傻子,内里闹得再不好也是内里的事,如今既然崔家有意结好,他有什么理由不乘上这股东风呢。
于是这俩人盛装打扮,挽着手,以恩爱夫妻的面目出现在崔名远的寿宴之上。
他们在崔名远身前尽孝,不时传出笑声阵阵,倒成了宴席主角。崔聆欢立在一旁,反倒衬得她孤身一人,分外冷清。
崔聆欢不爱看这些人做戏。
酒过三巡,她就借口身体不适走了,一个人在母亲的花园里散步。
冬季,各花都萧索,唯有红梅傲立枝头,崔聆欢细嗅到雪中一缕浅淡梅香,沁人心脾,她心情刚要好些,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笑语。
“妹妹,妹妹等等我呀。”
有人追来。
崔聆欢冷漠回头,是柳婧怡。
她喝了酒,鬓发散了,珠钗歪了,酒晕上脸。
柳婧怡像是不胜酒意,软软地歪在丫鬟身上,娇声对她说,“妹妹真是走得好快,父亲生辰,你不多尽些孝么?”
崔聆欢移开视线,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她不觉得她和柳婧怡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都下去吧。”
柳婧怡喝退丫鬟,竟是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一把抓了崔聆欢的手,不许她再往前走。
崔聆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无声询问。
“你很不高兴吧。”柳婧怡娇笑,“你不想让我过得好,可我偏偏过得这样好,你的算计都落空了哈哈哈……”
崔聆欢微抬嘴角,“你错了,你过得好与不好,我都不甚关心。只要你别舞到我眼前,你要做什么,我都不关心。”
崔聆欢挣开她的手,转身要走。
“崔聆欢,你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的吗?”
崔聆欢脚步未停,她懒得理会。
“大家都说!你,是,天!煞!孤!星!是你命不好,才把你娘克死。”
崔聆欢脚步一顿,骤然回头。
她看见柳婧怡朝她挑衅一笑,眉眼间露出得色,她把松松垮垮的白狐狸坎肩搂起来,挡住裸露的肌肤,两手抄在胸前,身子后仰,用下巴看人。
这是地痞流氓才有的姿态,放在素来以柔弱示人的柳婧怡身上,却好像并不冲突,她的身体比崔聆欢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放松。
仿佛她终于褪去一切束缚,总算能以真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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